熱鬧喧囂的街道上,若是出現一名身材姣好、明眸皓齒的女性定會引來不少注目,更何況是名抱著一束火紅彼岸花,穿著黑紅色改良式旗袍大剌剌在鬧區行走,讓觀者彷彿回到五零年代,卻又將一頭秀髮染得像赤燄般顯眼,揉合著復古與現代風格的美麗女性?

  如雪般的肌膚、似血般的唇瓣,就連那挽於髮髻上的烏金簪都像是流轉著肅殺鋒芒,一切都是如此極端而搶眼的對比,但又意外的讓人感到協調,無法忽視。

  知曉眾人對她投以打量、納悶、驚豔各種目光的沙華,宛如刻意般,唇角徐緩上揚,勾勒出一抹既有自信又滿是嘲諷的微笑,同一時間,她既是自然又帶著幾分刻意的回眸望向那些盯著她直瞧的人們,接著在他們各自的女伴怒顏輕斥時,毫無躊躇的轉身步入旁側的小巷,猶如睨視世間的高傲女皇,訕笑著由她引發的鬧劇。

  小巷內開著幾間不符都市潮流的雜貨店,甚至還有幾名老人家帶著蚊香、竹製團扇和木製小板凳坐在門口乘涼、閒聊,除了老人家的談話聲,店舖內傳出的電台廣播聲,一絲吵雜聲都沒有,彷彿是與世隔絕的安寧。

  一個拐彎的距離,足以叫人誤以為自己跨越時空,可出現在此的沙華不覺得有什麼地方值得驚愕,就連那些坐在門口乘涼的老人也不感到納悶,沒有人質疑,為什麼幾步之差有著如此明顯的不同,沒有人納悶,為何像沙華這樣的年輕女子會出現在此。

  自然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最終,沙華在一處店面停下步伐,異於雜貨店將商品擺放於顯眼處的作法,那是間以打磨發亮的檜木板作為門面的店家,掛外店面最高處的櫸木製匾額,上頭有著以豪行書字體寫成的『曇華』兩字。

  當她步入店內,一股焚燒水沉香所產生的高貴香氣旋即將她包覆其中,裡頭擺設不僅皆是以黑檀木、花梨木、紫檀木製成,就連地板都奢華的鋪上一層柚木,搭著暖黃燈光與隨著氣流徐緩飄揚的紗簾,有種難以言喻的古典感。

  沙華壓根不管店家是否會出現,便相當大方的拉開四方桌旁的木倚坐下,彷彿是回到自個住所般隨意,「品味不錯,不過讓客人枯等這麼久的主人……挺失格的。」

  「瞧妳說的,好像我是個不懂待客之道的糟地主。」順著聲音望去,一名穿著改良古裝的年輕男子扶著紫壇木製成的扶手走下,那張與世無爭的溫和臉孔意外帶著些許刻意營造的不滿,可那含笑的眼眸卻透露著對沙華的誠摯歡迎。「也不想想,是誰多久沒來拜訪?」

  不待沙華作出反應,來至木桌前的男子已取出整套茶具,開始沏茶步驟,就在他將特選茶葉一勺勺加入紫砂壺時,仍不忘與支著下顎看著他動作的沙華閒聊,「難得彼岸沒有與妳同行,看來,你們為了個櫻魂有所磨擦的傳聞是真的。」

  啊啊,雖然她一開始便想過,消息遲早會傳到這,但沒想到,速度會是這麼驚人。「磨擦?沒營養的謠言,不過有些認知上的差異罷了。」

  或許是對沏茶這事感到厭倦,沙華隨手拿過一支她帶來的曼珠沙華,纖細修長的手指先是愛憐般的拂過花瓣,接著開始一瓣瓣將它拔下,半晌,她的嗓音伴隨著白煙緩緩化開,「我啊!最喜歡戲弄那些搞不清楚狀況的蠢傢伙。」

  不停落下的花瓣,就像是一場紅雨,將視野染得血豔。「可是彼岸太過溫柔,總以為亡靈徘徊人間是種苦楚。」

  「我沒有彼岸那種包容亡靈的善良,在我眼裡,亡靈就是亡靈,就算再怎麼隱瞞也無法改變那股腐臭味。」訴說至此,沙華眼神倏地轉為深沉,深得讓人無法看穿她此刻的想法,「不是每個亡靈都保有良知,世間就是這麼殘酷。」

  將熱茶遞給沙華的同時,男子提出自己心底的疑問,「既然你們認知分歧,為何會一同來到這個紛擾不休的世間?」

  「為什麼我們會一同來到人世?」接過茶杯的沙華在聽聞對方詢問時,不以為意的發出冷笑,待她輕嚐杯內甘醇,她才以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回應對方,「那是因為,我們一個是曼珠沙華,一個是白曼珠沙華啊!」

  「彼岸花啊!」男子並不傻,當下便已理解平日相處融洽,但在面對亡靈時卻作風截然不同的兩人,為何始終會走在一塊,看似相同的存在,背負著截然不同的意義,是對立亦是相輔,諷刺的讓人無法可避,擺脫不了的悲哀。

  「說到這,曇華,你何不直接告訴我,你找我來做什麼?該不會就為了喝你這杯茶吧?」說話同時,沙華像是蓄意的摘下烏金簪,有一下沒一下的拿玩著。

  「當然不是。」和店名同喚曇華的男子自一旁木櫃取出把木梳,便自發性得來到沙華後方,在他為沙華梳髮時,他像是在說什麼秘密般的壓低音量,「前些日子,有位客人到我這來做了筆交易,妳也知道,到這來的人通常都是求些什麼。」

  也只有人類會傻得到這來買場一碰即碎的美夢。思緒流轉間,懷抱不同慾望的面容已自沙華腦海浮現,「你要我來善後?」感到到曇華停止梳理動作的沙華,將烏金簪遞給曇華的同時,不忘開口虧損對方幾句,「一杯茶的代價真高,你這個奸商。」

  「妳不會拒絕我這要求,對吧?」

  在曇華為她盤好髮髻的剎那,沙華已自座位起身,猶如拒絕對方般的朝門口移動,可在她即將踏出店門的前秒,她說了這麼一句話,「這本來就是我的興趣。」

  ***  ***  ***

  這是間擁有兩房一廳的出租公寓,裡頭設備與裝潢亦是隨處可見的簡樸,但每個房間的窗戶皆以厚重的深色窗簾遮蔽,若是不開燈,根本難以分辯現在是白天或是黑夜,非但如此,屋內充斥著一股香甜味,或者該說,那香甜味中又混雜著幾分檀香,矛盾卻不叫人感到難受。

  「我回來了。」大門開啟的瞬間,自門縫透入的光線在一片漆黑的內室顯得格外刺目耀眼,在光輝之中,隱約有個苗條纖細的身影。「抱歉,今天有些塞車,所以回來晚了。」

  不等屋內的人作出回應,一直跟在女人旁邊,讓她牽著手的小女娃已放開她的手,大步大步的朝獨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人影跑去,「爸爸!」柔軟童稚的嗓音揚起之際,她已撲到男人身上,像是撒嬌般,不斷以臉磨蹭對方,「柔柔好想你喔!」

  「柔柔乖。」就像是所有寵溺孩子的家長,男人以纏滿繃帶的手摸摸今年剛上幼稚園的女兒,動作雖是遲緩了些,但卻不失溫柔,「有沒有給老師添麻煩?」

  就像是急著告訴父親自己多聽話般,柔柔連忙自男人身上爬下,手腳併用的在男人不斷比劃著,「才沒有呢!老師今天還誇柔柔是好孩子。」說著說著,柔柔突然停止動作,動作輕緩的爬回男人懷抱。「爸爸,為什麼你都不來看柔柔?」說著說著,一顆顆眼淚自柔柔那張小巧粉嫩的臉蛋落下,「大家都笑柔柔沒有爸爸……」

  看著原本像是隻小鳥般快樂的女兒,突然一臉受傷難過的神情,以及那受盡委屈似的哭音,男人的眼眸閃過一絲愧疚與受傷,原本想安慰女兒的話語盡數哽於咽喉,只能無聲的以手輕輕拍打女兒背部。

  他多麼渴望自己能和其他父母一樣,接送孩子上下課,或是在休閒假日帶著妻女外出旅遊、踏青,但這一切已太過遙遠,現在的他,只能躲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密閉空間,即使點燈,他也不敢正視鏡中的自己。

  每每看著纏繞在自己身上的繃帶,他便越來越覺得懷疑,繃帶下的他是什麼樣子?

  是不是如同怪物般的醜陋、腐朽?他始終沒有勇氣拆下繃帶,他一點也不想知道,現在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模樣,他甚至開始猜想,如果哪天家裡的香味散去,他會不會聞到從自己身軀散發出的噁臭味?

  但是……現在他不禁問自己,為什麼自己的存在會帶給女兒如此深重的傷害?「不哭喔!爸爸最喜歡柔柔了。」可除了這句話,他還能告訴女兒什麼,又能為女兒做些什麼?

  他無法帶著女兒出門,不能牽著女兒的手去買衣服,不能帶著女兒去挑選玩具,這樣一點小事都無法達成的他,到底算什麼?

  或許是察覺到丈夫的為難與掙扎,原本打算回房更換居家服的少婦,在女兒泣不成聲的訴說委屈時改變行進路線,她自丈夫懷裡抱過女兒,「乖,別讓爸爸為難。」當柯曉柔仰首,以滿是期望與不解的眼神盯著她時,她右手輕舉,溫柔拭去佈滿女兒小臉的淚水,「爸爸現在不能曬到太陽,柔柔也不希望爸爸難過,對不對?」

  柯曉柔先是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就在少婦準備將她放下時,她又以哽咽的童音斷斷續續開口,「可是,他們……他們都說……柔柔沒有爸爸……柔柔、柔柔是……愛說謊的小孩……」

  「柔柔乖,妳是有教養的孩子,別去理會那些閒話。」將女兒放下的少婦,以手指輕柔的順了順女兒的頭髮,「去洗臉、洗手,等等吃飯了。」待柔柔聽話的進入洗手間後,她才舉步來到丈夫身側,隔著包裹的紗布,愛憐的觸摸丈夫臉龐,「親愛的,別介意,等她再長大些就會明白,你是多麼的愛她。」

  男人聞言,眼神倏地轉為深沉,這人是他的妻子,但卻什麼都不告訴他,就連女兒的事也瞞著他!「為什麼妳從不告訴我,柔柔被同學欺負了?」若不是柔柔再也忍耐不了那種傷害,又怎會泣不成聲的問他,為何別人的父親可以帶著他們上學,她的父親卻像是不曾存在過的隱於黑暗?

  少婦先是一僵,旋即收回原先觸碰丈夫面容的右手,揚著刻意營造的溫柔微笑,「你餓了吧!我這就去煮飯。」說話同時,她就像是在迴避丈夫目光般的起身走向廚房。「我今天買了許多你們愛吃的菜,等等多吃點。」

  「為什麼不告訴我?柔柔也是我的女兒!」

  男人滿是不滿的怒吼,讓原本打開購物袋,準備開始作飯的少婦再度停下動作,半晌,她才幽幽的看向丈夫,「告訴你有什麼用?」

  「你能出現在人前嗎?你能照到太陽嗎?你能在柔柔需要你時拉她一把嗎?」就在男人準備開口反駁時,快他一步的少婦讓他頓時無語的呆佇原地,久久不能自己。

  是啊!他知道又能如何?他既不能到女兒就讀的幼稚園露臉,就連帶女兒出門遊玩都做不到,更別遑論妻子為了他將家裡變成這樣後,他們再也不曾邀人來作客的事,為了他,妻子放棄原有的交友圈,每日還得對他擺著張笑臉,可他……什麼也做不了。

  夫妻多年,少婦又怎會不瞭解丈夫的心思,見到他如此自責與內咎,她無聲嘆了口氣,接著用和最初相同的溫柔語氣開口,「好了,你先陪柔柔看電視,晚飯煮好,我再叫你們。」

  他們的生活只能如此,縱然這是個只要稍微有所動搖,便有可能完全崩毀的假象……

  ***  ***  ***

  或許是那身黑紅色改良式旗袍的緣故,也可能是那頭似荷蘭人般偏向紅棕,但最前端卻有撮純白髮絲的獨特髮色所致,沙華和彼岸兩人雖然身處於隨處可見的大賣場,仍舊是引來其他顧客的頻頻注視。

  早已習慣這種情況的兩人,倒也不受注目禮的干擾,盡情享受購物樂趣。

  「彼岸,你今天很安靜。」說話同時,沙華一面以視線快速掃過排置於鐵櫃上的罐頭食品,一面將揀選物品放進由彼岸推著的購物車。「有什麼心事嗎?」

  罐頭相互碰撞時所產生的聲響,混雜著冷然卻透著關心的詢問聲,其實是件非常不倫不類的事,但沙華並不在意,同樣的,彼岸也不在意,他僅是看了沙華一眼,然後繼續推動購物車跟上她的腳步。「前幾天妳去哪了?」

  殊知,原本走在前方的沙華聞言,當下止住腳步,若非跟在後頭的彼岸控制得宜,那裝滿雜物購物車恐怕早已撞上沙華纖細的腰,就在彼岸確認購物車距離沙華尚有幾公分的距離,安心抬頭之際,他恰巧迎上沙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怎麼,你現在是在查勤嗎?」

  「我聞到曇香。」無需任何贅辭與解釋,一句簡短的話語,即說明他想瞭解的事為何。

  「你猜對了。」沙華看彼岸一眼,旋即繼續未完的購物行程,中途她以較為平淡的語氣說著彼岸早已確定的答案,「我去見曇華,從他那接下一份委託,或者,該說是善後。」即使沒有回頭,她也能猜到彼岸此時的表情何等複雜。

  曇華是什麼人,做著怎樣的生意,彼岸又怎會不知道,多年來,他也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免讓雙方有所交集,但沒想到,曇華竟會繞過他,直接找上沙華。「妳答應了?」

  「就算曇華沒有開口,我們早晚也得插手這點事,時間上的差異罷了。」不等彼岸出聲回應,兀自走在前頭的沙華已再度開口,「再說,會到曇華那尋求短暫美夢的傢伙,你以為,他們有勇氣面對夢後的清醒嗎?」

  「彼岸,別太小看亡靈對於生的執著,想想櫻魂吧!她歷經無數歲月,最終不也是因為常期徘徊人世,而無法認清本質,就像這樣!」語音未歇,不知何時自髮髻上摘下的烏金簪已自沙華手中擲出,深深沒入木架上的玉米罐頭,除了包覆在罐頭外圈的標籤紙,上頭好像還有什麼黑糊糊的東西在扭動。

  「凡是徘徊在這世間,對生表現出執念的亡靈,我們都得將其送至應該的場所,你應該懂的。」就在沙華伸手取回烏金簪時,那團看似黑霧又掙扎不已的亡靈逐漸消失,彷彿是說給那亡靈傾聽般,沙華既是從容又顯冷然的低語,「曼珠沙華盛開的景色很美,記得去時多看幾眼。」

  這是種變相的提醒與警告,不論是彼岸或她都是為這目的而來到人世。

  就在此時,隨手將那玉米罐頭丟進購物車的沙華,倏地漾開一抹微弧,「對了,彼岸,你可知道,為何我會大老遠跑到這來購物?」

  是的,在他們現在的住所附近就有間大賣場,根本沒有必要為了買些隨時都買得到的東西,專程跑個大老遠,這麼說來……

  曇華委託給沙華的目標就在這附近!有此認知後,彼岸開始不動聲色的暗中觀察,企圖從來來往往的顧客中尋出此行目標。

  什麼都沒感受到就開始緊張了,要真讓彼岸知道這次是怎麼的對象,他豈不心軟?將彼岸所有表現都看在眼裡的沙華倒也不加阻止,僅是慢條斯理的將頭髮重新盤好,接著才緩緩的說出這麼一句,「安心吧!在那傢伙與曇華的契約到期之前,我不會出面干涉。」一字一句清晰溫潤卻又帶著幾分冷澈。

  「但是……」就算沙華現在不動手,一旦曇華與對方簽訂的買賣契約到期,她便會毫無猶豫的將對方送往黃泉,沒有任何遲疑與顧忌,為何他們得一再面對這種情況?彼岸想說些什麼,可聲音卻怎麼也發不出口,因為他知曉,事情沒有任何轉寰餘地。

  可知道是一回事,認不認同又是一回事,從過去到現在,他始終無法理解,為何這樣的事需要兩個人來執行?或者該說,有必要讓兩個作風極端的人共事嗎?

  雖然說,他們是相互對立又相輔的特殊關係,但一直以來,他從未引渡任何亡靈,所有亡靈皆是在沙華開啟的火照之路中前往黃泉,沒有可以插手的空間,他的存在就像是種多餘與陪襯,他甚至開始思考,他的作用到底是什麼?

  即使身為亡魂,人類依舊罪孽深重,就只是為了襯托出這道理嗎?

  既是如此,有沙華一人便已足夠,為什麼要他們一同行動?不同於他的躊躇,沙華沒有任何的失誤與猶豫,他甚至可以肯定,即使沒有他,沙華可說是滿分的表現也不會受到影響,那麼,到底為什麼要賦予他相似的能力?

  難道只是要讓他看著亡靈逐一墮入地獄?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當彼岸深陷思維,連自己已跟在沙華身後完成結帳動作都不知道,此刻正無意識的雙手提著購買品準備離開時,一名穿著粉色連身小洋裝,滿臉興奮的女童恰好跑上連接階梯的平台,還不時轉頭對身後的少婦呼喊,「媽咪,快點快點!」

  就在雙方都沒注意前方是否有人的情況下,一大一小撞的正著。

  糟糕!察覺自己撞到女童的彼岸心裡直呼不妙,原本有意搶在女童跌倒前伸手拉她一把,偏偏在自個動作時才後知覺後覺的發現,自己正提著裝滿物品的購物袋,正準備拋下購物袋的剎那,體型嬌小的女童已一屁股跌坐在地。

  「柔柔!」原本從容走在後方的少婦見到女兒與人相撞而跌倒,立即緊張的邁開步伐跑上階梯。

  就在她即將到達女兒身旁時,一雙彷彿由羊凝脂雕成的柔荑輕柔扶起她的女兒,「妹妹還痛不痛,有沒有受傷?」那是宛如水晶般清澈的嗓音,聽似溫柔又似冰冷。

  柯曉柔先是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然後睜著水靈大眼看著扶她起身,並為她輕輕拍去衣上灰塵的女人,可下秒,她已被趕來的母親拉至近端細瞧。

  「柔柔!有沒有哪摔疼了?」在柯曉柔再度對母親搖頭後,起身的少婦終於將視線移向撞倒女兒的男人,「你們是怎麼看路?」

  原本準備在第一時間道歉的彼岸卻為沙華所阻止,只見沙華往前踏出一步,將少婦的試線拉至自己身上,「抱歉,我家彼岸方才有些恍神,所幸令嬡無事。」

  明是道歉的言語,但不知為何,少婦只覺得眼前那名漂亮女人望向她的眼神,讓她有種自己被某種野獸盯上的恐懼,是的,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和警惕,即使她心裡清楚,對方並未夾帶惡意,「沒、沒關係,小孩子本來就喜歡橫衝直撞,也不完全是這位先生的錯。」

  「是嗎?那就好。」彷彿是知曉自己帶給少婦怎樣的壓力,沙華在說話同時移開目光,並大方的側身讓出通道,「兩位不是還要購物嗎?」接著,她低頭對依舊好奇看著她女童綻開一抹微笑,「妹妹這次要記得看路唷!」

  那叮嚀般的言語,聽在少婦耳裡卻化作一股自腳底寒至頭頂的冷,冷得讓她覺得自己的血液可能會就此凍結,半晌,終於回神的少婦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朝一旁睜著大眼看著她的女兒伸手,「呃……嗯……柔柔,我們走囉!」

  就在少婦牽著女兒的手經過沙華身側時,沙華噙著若有含義的笑容,毫無預警的說出一句話,「對了,太太,妳身上有股淡雅的曇香呢!」或許是蓄意,也可能是無意,那音量恰好足夠少婦與站與她旁側的彼岸聽聞。

  聽似尋常的話語,竟讓少婦神情驟變,那是揉合了驚恐、懷疑與不安的複雜,然而,沙華像是覺得少婦的反應不夠令她滿意,她在笑意轉深的同時,再補上一句,「做人要講信用,尤其是生意人。」

  這女人到底知道些什麼?「妳……」強自抑下滿腔驚駭的少婦轉身想問個清楚,但對方早邁開步伐往反方向前進,就在她猶豫著是否該追上去問清楚時,一直靜靜待在一旁的女兒拉拉她的手,她只得放棄追問對方的念頭,低頭看向女兒。「怎麼了嗎?柔柔。」

  「媽咪為什麼一直盯著那個漂亮姊姊?」柯曉柔側著頭滿是疑問的看著母親,那樣的神情煞是可愛,就連少婦也忍不住為之輕笑,方才的驚愕在這瞬間隨著風消散。

  「因為媽咪也覺得那個姊姊漂亮啊!」少婦愛憐似的摸摸女兒的頭,然後牽著她的小手往賣場前進,「好了,我們去買晚餐的材料吧!」

  即使彼此已距離好一段距離,但女童開心訴說著爸爸應該也會喜歡今天晚餐的話語,依舊隨著風飄入沙華與彼岸耳裡。

  「聽起來,她很仰慕自己的父親。」望著女童和少婦的身影,沙華勾勒於唇角的弧越為加深,「相當幸福的一家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你說是不是呢?彼岸。」或許她知道,或許她不知道,但此刻她的笑容看在彼岸眼裡顯得格外冰冷,無情的殘酷。

  他們這次要破壞一個家庭的幸福嗎?他們的存在意義就是為了做這種事?為何如此罪惡的事情,沙華總能如此平淡的訴說,能夠做得如此自然而不覺愧疚?彼岸沉默好一陣子才緩緩開口,「沒有選擇餘地嗎?」

  「也許會有奇蹟,也許什麼都不存在,誰知道呢?」和往常一樣,沙華伸出略微冰冷的手指,舒緩般的撫平彼岸微攏的眉間,「作出選擇的並不是我們,是受執念驅使的亡靈,我們只是在最從給予它們適合的歸途,如此簡單罷了。」

  彼岸在想些什麼,其實沙華相當清楚,就像她方才告訴彼岸的,決定亡靈歸所的向來不是他們,是亡靈自身的行為決定了它們的未來,但彼岸卻仍在迷惑中打轉,而她也不打算強行將他拉出自我煩惱。

  她的確說過她會保護彼岸,所以放任彼岸自尋煩惱的決定,在此時顯得格外怪異、矛盾,可很多時候,若當事人不親身體會其中奧妙,很容易會再陷入相同的死胡同。

  她在等待,等待彼岸花盛開的一天,也許是今次,也許是下次,更甚至是遙遠的未來……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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