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夜深人靜之時,他總會有種錯覺,彷彿自己又回到那條小巷,或者該說,那是條看似小巷,實際上卻相當寬敞的老街,那老街明明有人在活動,偶爾還有幾隻不知道是誰飼養的狗慢步跑過,感覺卻極為寧靜,彷彿一切都已入睡。

  看著這裡的一切,他不禁問自己,究竟是自己作了場幾可亂真的夢,還是不知不覺間踏進時空隧道,來到這裡?

  是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何來此,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此,冥冥之中,好似有隻無形的手牽引著他前進,等他猛然回神,自己已來到這全然陌生的地方,他既是納悶又感不解,他來此的目地到底是什麼,又是什麼原因使他來到這裡?

  他找不到答案,但卻依舊邁開步伐前進,等他自己有所發覺時,自己早已停駐在一間名為曇華的店門前。

  這間店的存在極為特殊,倘若,這條老街滿著五零年代的復古風情,那這間名為曇華的店舖,便會讓人聯想到唐宋時代的雅築小居,正確來說,在他看見這間以大量高級木材營建而成的店面時,他一度以為那是間採復古風的茶樓,或是間故作清雅的古董店,甚至是茶具行。

  正因為曇華有著如此特殊佈景,所以在這條老街顯得格外奇特、搶眼,但不知怎麼搞的,向來對飲茶古玩沒有興趣的他,在看見高懸於店面的匾額時,竟產生一種想進入店內的強烈渴望,而理智卻一再提醒自己,不該進入。

  究竟是在順從慾念,還是該遵循理智的警告?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木製門扉一下子被人拉開,自裡頭傳出一陣深沉悠遠的檀香味,同時,一名穿著黑底滾金邊唐裝、以右手掀起垂簾的年輕男性笑容可掬的出現在他眼前,「難得貴客臨門,不進來喝杯茶嗎?」

  那笑溫文爾雅,那人斯文有禮,好比是許多武俠小說中常出現的隱士般風雅,但眼神卻深邃得不能見底,一種莫名的不安湧上心頭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他以為是自己多心,更認為是自己佇立店門許久卻不入內,才引來主人注意,「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擾你做生意。」語末,他立即想邁開步伐轉身離開,可腳卻像在原地生根般,怎麼也無法動彈!

  「何必急著離開呢?柯仁彥先生。」

  僅是一句簡單的話語,便讓他遺忘無法動彈的驚愕,為什麼這個人會知道他的名字?就算他事業略有小成,他也不到眾人皆知的出名程度,更何況是眼前這名未見過的男人?

  「您何必緊張?是您事先與我預約的啊!您瞧。」男人自懷裡取出一本攜帶型的黑皮記事本,並翻開其中一頁湊至柯仁彥面前,上頭清清楚處寫著他的名字、聯絡電話,以及預約時間。

  這令柯仁彥感到更加疑惑,因為記於上頭的資料並無錯誤,但自己卻怎麼也想不起是在何時與這人有所接觸,更想不透自己為何要撥空與對方見面?或者該說,真的是他訂下的預約?說不準是被人冒名,但……

  他來到這裡卻是不爭的事實。

  當柯仁彥越加納悶時,那名疑似店主的年輕男人已側身挪出通道位置,「請裡面坐吧!讓客人站在外頭,不是曇華的待客之道。」

  接著,他在搞不清楚,究竟他是自願走進那間店,還是被迷惑的走入那間店的情況下,跟在對方身後步入店內。

  曇華裡頭的裝潢就和店面相同,既自然又刻意的維持著古代風格,甚至選用柔和的鵝黃色藝術燈照明,乍看之下,真會叫人以為擺設在裡頭的古玩物件,掛在牆上的對聯、字畫真擁有著不凡身價。「這些全是真品?」

  但他自己很清楚,眼前所見應是贗品,或者該說,一個年輕男人能將自個的店舖佈置成這樣已屬難得,又怎會擁有如此雄厚的財力?

  即使他是位深藏不露的年輕資本家,也不會將大量的古玩真品擺放在如此明顯易搶的地方,詢問,不過是用來化解他心裡那股怪異感覺的方法。

  殊知,只見那名領著他入內的男人僅是看他一眼,然後露出一抹頗富涵意的笑容。「先生真是好眼光,擺放在此的確是真品。」接著,男人無視他驚訝的神情,繼續說道:「當然,我沒有這樣的財力,是無法支付報酬的客戶們拿來作為抵帳的替代品。」

  「支付品?」究竟是怎樣的買賣,費用竟是如此的昂貴驚人?該不會是專做些不良買賣吧?想到這裡,柯仁彥不由得多看對方兩眼,雖然他覺得眼前的男人不像是會作奸犯科,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那張好看的皮相下頭藏著怎樣的禍心?

  「這點東西換一個希望,怎麼看都是相當划算的買賣,不覺得嗎?」噙著笑容的男人一面將盛裝上等鐵觀音的茶杯遞給開始有所提防的柯仁彥,一面朝著他露出更為深沉的笑容。「您想想,希望得以實現的瞬間,不是比擁抱著美夢更動人嗎?」

  倘若可以實踐夢想,這點代價確實不算什麼。思緒流轉間,柯仁彥不自覺說出他那透著渴望的想法。「什麼願望都行?」

  「只要您付得起代價,曇華可以實現您的心願。」說話同,男人將不知自何拿來的長形鏡湊至柯仁彥面前。「甚至可以逆轉生死。」

  看著鏡中的自己,柯仁彥沉思了一陣子後,緩緩開口。「你想要什麼?」

  那時,他清楚看見那男人揚起一抹令他覺得膽顫的笑容……

  「爸爸?爸爸?」

  一聲聲帶著迷惑的柔軟童音,將柯仁彥自回憶中拉回現實,他低頭看向蹲在地方,好奇盯著他的柯曉柔,「柔柔,下課了啊!」是了,一切都是為了他們的女兒,他略微彎腰向前,伸手將女兒抱至自己大腿上坐,「怎麼自己一個人蹲在這,媽媽呢?」

  「那邊。」

  順著女兒手指的方向望去,柯仁彥看見自己的妻子神情略顯呆滯的站在木櫃前,手裡拿著一個木製的八角型長盒,這動作原本並沒有什麼問題,但妻子過於明顯的異樣神情,讓他忍不住開口關心。「怎麼了嗎?」

  「老公。」轉首看向柯仁彥的少婦,將手中的木盒拿至丈夫視線能及的角度,凝視丈夫的神情頗為複雜,充滿不安與恐懼,甚至混雜著一絲泫然欲泣,「檀香……檀香快沒了。」

  看著本來放滿細線檀香的木盒,此時只剩下幾根線香在裡頭,柯仁彥原本尚稱愉悅的心情,此刻徹底煙消雲散,他呆愣看著所剩無幾的線香,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他知道,他們的幸福即將終止……

  契約,即將到期。

  ***  ***  ***

  是夜,一抹人影悄然出現在那條不符潮流的街道,或許是夜間十時的關係,原本開設在老街兩側的雜貨店、零食舖已早早打烊。

  少了那些坐在店外乘涼、閒聊的老人,沒了自店舖收音機傳來的電台廣播聲,入夜的老街顯得幾分詭譎,雖然還有幾盞小燈泡用以照明,但就是讓人心生不安,彷彿有什麼東西將從街道盡頭的黑暗破引而出。

  倘若是平時,或許會狠狠的訕笑自己疑神疑鬼、過度迷信,但在領教過曇華那以科學所無法解釋的不可思議後,如何能自信滿滿的認為,鬼神之說不過是無稽之談?

  說不出口,也無法否認,一切都是如此的鮮明而真實,就像是烙印骨骸的深刻,再也忘不掉、拒絕不了,那與科學相對的世界不單是存在,更是貼近得讓人不敢置信,猶如鏡中對影般的相似與虛幻。

  思緒流轉間,有種既輕快又規律的踏步聲自街道那端傳來,驚得人神經緊繃,連眨眼也不敢的盯著黑暗深處,就怕真是那盡頭冒出什麼駭人鬼怪。

  隨著腳步逼近,心臟跳動越顯劇烈,就好像一個不留神便會自胸口跳出,直到那發出聲音的異物出現在視力範圍,始終繃緊的神經終於放鬆,如釋重負的吐了口長氣,看著那隻小跑步從自個身旁跑過的小黃狗,不覺莞爾。

  呵,究竟是怎麼搞的,嚇得自己一身冷汗?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如此狼狽可笑?看著自己仍有些顫抖的手,總覺得自己變得相當可悲又可笑,想抗拒卻找不到任何出口,只能被鎖死在這既定的命運。

  好不容易抑下滿腔驚懼,赫然發現,自己已不知不覺間來到曇華門口,那自店內透自外頭的燈光,雖然不能以耀眼形容,但在這昏暗無人的街道裡,就像是一盞救命燈的存在,但……究竟是在何時來到店門前?

  原本應該還有一段距離才是,怎麼一眨眼就到了?即使知曉,這的一切都不能以常理判斷,但恐懼與疑慮仍是不受控制的湧上心頭,一點一點腐蝕理智和冷靜。

  尚來不及提起勇氣開門,那扇不知是連著天堂或地獄的木門已然開啟,無路可退、無法可逃,只能照著原訂計劃,邁開步伐往裡頭前進。

  映入眼底的景象,一如初來時的不變,那位穿著黑底金紋唐裝,與店舖同名而使人印象深刻難忘的年輕店主此時正站在一幅山水國畫前,縱然無法看見他的神情,但那略微仰首的背影已清楚表達出,他是以著專注神情在欣賞。

  或許是移動時的腳步聲驚擾了曇華,也可能和初次到訪時相同,曇華早已知曉,一道溫潤嗓音自那不曾回眸的身影那徐緩傳至,「如果我沒記錯,您似乎不在今日的訪客名單內,請離開。」那嗓音雖然溫潤如水,但卻異於最初的親切,透著一絲不容接觸的寒。

  離開?不,若是就此離去,便什麼都沒了……「我是來和你談生意的。」

  「談生意?」帶著一絲瞭解和興味的嗓音傳入耳際時,原先專注山水畫之美的曇華終於轉過身,噙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不請自來的訪客,「有自知之明的人,開口之前會先思考,自己想說些什麼,那些話又代表意思。」

  抿了抿嘴唇,最終仍是硬著頭皮將此回目地直接說出,「我想續約!」

  「續約?您是在和我說笑嗎?」殊知,曇華聽聞這樣的話語,竟像是聽聞什麼低俗笑話般的眉頭一挑,加深的笑意更是透著幾分鄙夷,「莫非您貴人多忘事,契約方起時便已言明,曇華不做續約之事,或是您將曇華當作慈善機關了?」語末,不給對方任何辯解機會,曇華像要加強逐客令般,將右手舉向店門所在方向。「請回吧!」

  「求求你,再和我簽約一次吧!」顧不得曇華的逐客令,只因為若是現在放棄,所有的幸福都將成為泡影,一絲不留。

  看著對方好一陣以的曇華,猶如是在打量對方究竟有無續約的價值,半晌,他從容的拿起擺放在桌面的茶杯,輕啜一口茶後,徐緩開口。「就算我願意以當初的價碼作為繼續交易的代價,您也無法支付了,不是嗎?」

  是了,當初為了這個契約,賠上他們大半財產,正因為如此,他們一家人不得不從原本居住的豪華洋宅搬出,屈就於現今的窄小公寓,確實無法再度支付交易所需的龐大金額,但……「不是可以用其他東西做為交換嗎?」

  「是的,曇華確實有這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可……」以著優雅姿態將茶杯放回桌面的曇華,此次將視線鎖定在對方身上,溫潤如水卻又凍澈身骨,一種看透萬物的冰冷目光。「您有什麼東西能抵這價碼?」

  「這……我……」

  不管對方支支吾吾的想說些什麼,曇華已揚手打斷其發言,「已近深夜,曇華不留夜客,您請回,恕不遠送。」語畢,身為店長的他,當真撇下愣在原地的訪客,兀自轉身走向隱於屏風後方、通於二樓的階梯。

  直到曇華步上二樓的腳步聲消失,已被多次下達逐客令的訪客這才猛然回神,怎會如此?原以為能夠成功續約,沒想到曇華的反應竟和前次大不相同……「怎麼辦……要是沒辦法續約,一旦檀香用完……」

  他們的幸福就會到此結束!

  不行!這種事絕不能發生!就在此時,訪客意外的發現,一旁木櫃上疊放數著八角木盒,走近細瞧,竟是與家中木盒外貌一致的檀香盒,顧不得曇華尚在二樓的事實,便在滿腔激動下將盒蓋打開,裡頭果真裝滿線香。

  希望就在伸手可及之處,拿或是不拿?

  幾番掙扎、猶豫,那裝滿線香的木盒終是被緊抱在懷,由訪客淪為竊賊者,忐忑不安不的觀望四周,確定曇華並不在場後,便頭也不會的抱著木盒衝出店舖。

  而本該已至二樓就寢的曇華,在對方離去後,再度折返一樓,當他看見原先擺滿檀香盒的木櫃空無一物時,勾勒出一抹噙著深不可測的笑容。「傻瓜,偷了幾盒壇香能做什麼?不講究信用的貪婪者……終將招致不幸。」接著,他在再無第二人的空間輕語,「告訴沙華,可以開始捕捉了。」

  曇華溫潤的嗓音尚未消散,一股不知自何而生的清風已由店內往外吹送。

  ***  ***  ***

  在這裡,那盛開滿院的殷紅色曼珠沙華,豔得像是刺目的鮮血,又像是熾烈燃燒的熊熊炎火,既是靜態又是動態的完美呈現。

  和往常一樣,穿著黑紅旗袍的沙華依舊佇立於花叢內,而彼岸也依然坐在一旁的涼椅,沉默不語卻又彼岸陪伴,一種外人所無法理解的相處模式。

  倏地,一陣急襲而來的輕風,讓沙華的髮絲與殷紅的曼珠沙華一同搖曳,這種看似尋常自然的現象,令原本埋首書冊的彼岸徐緩抬首,將視線移至彷彿被包圍在風中,甚至作出傾聽神情的沙華身上。

  但彼岸沒有開口,甚至連一點動作都不曾有過,直到那陣風終於散去的剎那,他才緩緩開口詢問。「曇華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個不想遵守契約的傢伙,從他那偷走幾盒檀香罷了。」說話同時,沙華略微彎腰,看似愛憐以指尖輕撫曼珠沙華的火紅花瓣,下秒卻又殘忍的自莖部將其折下,「怎麼突然關心起曇華來了?我還以為你對他很感冒呢!」

  語末,懷中抱滿一大束曼珠沙華,此刻正注視著彼岸的沙華,嘴角揚著似笑非笑的弧度,「還是說,你很想知道,契約結果?」不等彼岸作出任何回應,她眼已踏著輕盈步伐來到彼岸面前,惡作劇般的附於他耳畔低語,「當假象被徹底打破,那個和諧美妙的家庭會變成什麼樣?是會團結的讓人感動落涕,還是會就此支離破碎、不再復存?」

  「不管是哪種結果,都相當令人感到期待,你說是不?」

  「為什麼,總是如此?」明明就是如此可悲的事,為何他們得一再面對?自願也好,非自願也罷,他們沒有任何的選擇餘地,越是接觸到類似的事件,他斷越是對這種不斷重複的生活感到疑惑,他們到底是為什麼到來到世間?

  「我最喜歡那些看不清真相的愚蠢傢伙。」退離彼岸數步的沙華雖然以著輕快語調訴說,但怎麼也掩不住隱藏在裡頭的嘲諷與惡質,「因為他們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在真實展露的瞬間,他們會徹底的崩潰、瘋狂,但是……」話鋒倏地一轉,變得既冷漠又詭譎。「你和他們是不同的,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什麼是真實,所以,你不可以和他們一樣愚昧。」

  緊接著,沙華也不管彼岸是否有話想反駁,兀自將話題帶回最初。「曇華所給予的美夢,並非是靠那檀香所維持,連這點都無法看透,企圖更改既定事實的傢伙,真是可愛到不行。」語音未歇,沙華已將抱在懷中的曼珠沙華一把把拋向天際,在它們因地心引力而往下墜落的瞬間,就像是天降血雨,「倘若,他們在自己與現實間築成一道牆,我的興趣就是將他們編織已久的美夢破壞掉,藉此觀看他們的反應與表現,因為那一瞬間最為真實。」

  「只想作美夢的人,是沒有資格生存的唷!」轉首看向旁側沙華,以著意味頗深的目光凝視彼岸,「我們去觀看落幕吧!看等在那夢盡頭的,是希望還是絕望?」

  ***  ***  ***

  「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獨自坐在客廳地毯上玩芭比娃娃的柯曉柔,一面幫芭比換衣服,一面唱著自幼稚園老師那學來的兒歌──甜蜜的家庭,「姐妹兄弟很和氣,父母都慈祥。」

  當柯曉柔唱到這句時,她停下所有的動作。

  她雖然年紀尚小,不懂父母間發生什麼事,但她卻看得出來,爸爸媽媽這幾天的相處情況和平常不一樣,下班後總是陪著爸爸的媽咪,這幾天都是匆匆煮完晚飯後便趕著出門,直到她想睡覺了,媽咪還是沒回家,而爸爸更奇怪,這幾天都關在房間裡,連晚餐都不出來,所以媽咪都得端著晚餐進房間給爸爸吃。

  那種感覺就像是以往會抱著她的爸爸不見了,甚至是連會牽著她的手去逛街的媽咪也不見了,讓她不由得聯想,是不是她做錯什麼,所以爸爸媽媽不要她了?

  柯曉柔曾將這樣的疑問說出來,但原本在料理台準備晚餐材料的媽咪只是微微一愣,然後以擦乾的右手輕碰她的臉頰,「柔柔乖,妳是爸爸媽媽的心肝寶貝,爸爸媽媽怎麼會不要妳呢?」接著媽咪便又轉身繼續料理理那些食材。

  明明是可以令人感到安心的話語,但不知為何,看著母親的舉動與背影,柯曉柔心裡就是有種不安,但她什麼也不敢說,就怕自己在說些什麼會惹得媽咪不高興。

  那這情況開始之前,她曾經半夜睡不著,抱著泰迪熊到爸爸媽媽的房間,想和他們一起睡,但當她墊著腳尖、小手握上門把時卻發現,門並不像平時般可以輕轉開,而是由內部鎖死的無法轉動。

  當她因為恐懼黑暗,用略帶泣音的聲音叫喚著應該熟睡的父母時,意外聽見從房間裡頭傳出父親那彷彿野獸般可怕,但又充滿痛苦與壓抑的低吼,以及那彷彿像是用什麼尖銳物品刮劃地板的可怕聲響。

  起先,她以為爸爸病了,正想敲門問爸爸怎麼了的剎那,過去曾在電視與其他人那聽來的鬼怪故事倏地浮現腦海,那則曾經被用來嚇她早點上床睡覺的鬼故事,此時顯得格外驚悚,她開始害怕房內的人不是爸爸,而是故事內的虎姑婆,她想跑回房間躲藏,卻怕自己一個移動會引起對方注意。

  最終,她只能靠著牆壁、蹲在地上,一邊顫抖、一邊抱緊懷內的泰迪熊,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哭聲,等她醒來時,她是在自己的房間,泰迪熊好好的躺在旁邊。

  她以為是爸爸或媽咪起床時發現她睡在走廊,所以將她抱回房,但離開房間後,應該斥責她睡在地板上會著涼的媽咪,什麼都沒說,就連詢問她為何會睡在走廊也沒有,而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爸爸,更是只對她說了聲早安。

  看著以平日無異的雙親,柯曉柔開始相信,自己只是作了一場惡夢,但那天過後,終日將自己鎖於房內的父親,夜不歸宿的母親讓她越感迷惑和不解。

  「在想什麼啊?小妹妹。」

  突如其來的詢問聲,嚇得柯曉柔連拿自己在手裡的芭比娃娃掉落地板都不知道,等她轉身看清發聲者的容貌時,烏亮的大眼佈滿疑惑,媽咪出門時,明明把門鎖上了,她也沒有聽見門鈴聲,更沒看見爸爸出來開門啊!姊姊是怎麼進來的?「大姊姊,為什麼妳會在我家?」

  「噓,這是姊姊的秘密。」出現在這的,赫是不知何時到來,以何種方式進入的彼岸與沙華,只見沙華以手指輕抵自己嘴唇,在意示對方別再發問後,壓根也不管屋主還在屋內,便逕自走向擺放酒類的木櫃。

  當她打開酒櫃上的玻璃門,自裡頭將盛裝酒液的玻璃瓶逐一取出,交由彼岸放置於客廳茶几後,一樣被人用著以接近木櫃原色的絨布仔細包裹,再放置在木櫃最深處的物品映入沙華眼底。「果然在這。」

  說話同時,沙華動作迅速而無猶豫的將那層絨布拆開,然而,這樣的動作看在柯曉柔眼裡,根本和電視裡那些翻箱倒櫃搜尋財物的竊賊沒什麼兩樣。

  意識到眼前這個漂亮姊姊可能是小偷的柯曉柔,趁著兩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木櫃裡的東西時,偷偷跑至父母睡覺用的房間,以小手拍打那扇許久不曾開啟的房門,「爸爸!快出來!家裡有小偷!爸爸!」

  童稚又不知控制音量的呼喊,自然會傳至彼岸和沙華耳裡,可將物品至木櫃移出的沙華非但不覺得在意,反而揚著一抹期待似的笑容,「這樣更好,連找的時間都省下了。」下秒,她轉頭看向自房間衝出,拿著金屬球棒對著他們的男人。「曇華最討厭不講信用的生意人,你也是其中之一嗎?」語末,她將左手移至前方,讓眾人清楚看見平放在她手掌上的幾盒檀香。「這東西的作用不過是用來提醒契約將至罷了,怎麼會有人天真的偷走它呢?」

  原本是想保護女兒才踏出房間的柯仁彥,看見對方手中的全新檀香盒,當下便已聯想到這兩人和曇華之間有著某種程度的關聯。「不,那不是我……」

  「別緊張,我們知道不是你,我們這次來的目的,相信你應該很清楚了。」不急不徐的嗓音在徐緩傳入眾人耳際,就像是一把敲擊著冰塊的錐子般深植人心,在柯仁彥驚愕與提防的目光裡,沙華從容的走至沙發前,優雅坐下,「也許,你該先你的女兒說聲,我們是敵是友。」

  聽到這,柯仁彥連忙回首,果然看見因為擔心他的安危,所以偷偷跑回客廳的柯曉柔,「柔柔!我不是要妳待在房間嗎?」

  「可是……可是……」話語未完,滿臉淚水的柯曉柔已邁開步伐跑至他身旁,緊緊抱著他的小腿。「柔柔好怕爸爸會不見……」

  這一刻,孩童滿是驚怕與不安的哭聲,迴蕩在這小小的空間,一聲一聲的敲擊眾人的靈魂。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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