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累積的害怕,化作吐露著強烈恐懼和不安的泣音,斷斷續續傳入眾人耳裡,像是最嚴厲卻又令人無法反駁的指控,一聲一聲鞭撻大人們的心靈與良知,沉重得叫人無法面對。

  面對哭得泣不成聲,但卻堅持以小手緊揪自己衣物的女兒,柯仁彥只覺一陣鼻酸,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再也無法給予女兒安全感與信任感?「柔柔不要哭。」在他伸出雙手,準備抱起女兒的剎那,映入眼底的繃帶讓他硬生止住動作,數秒後,他強抑下滿心的不捨與憐惜,硬生將手收回,改為彎腰。「大哥哥、大姊姊不是壞人,他們是是爸爸邀來家裡作客的朋友,爸爸也不會丟下柔柔。」

  「真的?」即使父親已然作出保證,哭得眼睛紅腫、鼻子紅通的柯曉柔就像是怕一個閃神父親就會自眼前消失般,依舊不敢鬆手,她抬頭以蓄滿淚水的雙眼盯著父親,「爸爸真的不會丟下柔柔?」

  看著女兒滿是期待的小臉,柯仁彥顯得有些猶豫、掙扎,但最終,他還是以綑滿繃帶的右手輕摸女兒的頭,「嗯。」

  另一方面,和彼岸一同坐在沙發上觀看事情發展的沙華,揚著嘲諷意味頗為深濃的微笑,以僅有她和彼岸能聞的音量低語,「真是感人的溫馨時刻,就不知道這股血濃於水的父女情深,能不能撐到最後一刻?」

  那抹豔得足稱傾城的笑靨,此時看在彼岸眼裡,只讓他感到一陣冰寒,可他尚來不及發表任何意見,彷彿是蓄意忽略他神情的沙華已搶下發言權。「好了,在另一名當事人尚未歸返的空檔時間,我們何不坐下來好好聊聊,什麼是生意人的誠信?」

  沙華那聽似有著反彈空間,實則帶著不容反抗意味的詢問,成功將柯仁彥的注意重新拉回他們身上。

  明白自己沒有權利拒絕的柯仁彥抱著女兒,選擇在離沙華他們最遠的位置坐下後,不等沙華再度開口,他便先行開口解釋檀香盒一事,「事實上,我比你們更納悶,那些檀香為何會憑空出現在我家?」

  殊知,柯仁彥極欲證明自身清白的發言,換來沙華一聲輕笑,「呵,我不是早說了,我們知道這事與你無關。」說話同時,她以帶著某種涵意的目光望向柯仁彥,漂亮眼瞳更是瞬間化作與貓無異的細長,那是種猶如快穿透那層繃帶般的凌厲視線。「當假象一層層剝落時,你可得作好面對的心理準備唷!」

  「這話是什麼意思?」饒是再傻再笨的人也聽得出沙華話有暗示,何況是柯仁彥,他先是對沙華的話語感到一愣,旋即像是想通什麼是的眼睛微瞠,「不可能,筱萍怎麼可能知道曇華在哪,她……」

  未完的話語,盡數化作哽於柯仁彥咽喉裡的咕嚕聲,這一瞬間他赫然發現,他無法用堅持的態度說出對妻子的信任,倘若他都可以在自己弄不清楚狀態的情況下找到曇華,那筱萍又何嘗不能找到那條老街?

  頓時間,相伴多年的枕邊人似乎再也不值得相信,一想到那些憑空多出的檀香可能是妻子所為,柯仁彥就覺得一股打從心底湧現的惡寒佔據他的身軀,究竟筱萍是在何時與曇華簽訂契約,他們間的交換內容又是些什麼?

  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如此恐怖而陌生,不斷在腦海做出各種猜想的柯仁彥不覺加重抱著女兒的力道,直到女兒終於受不了的喊痛,他才如夢初醒的連忙鬆手,確定女兒並未因此瘀青後,他將視線移至沙華與彼岸。「能不能告訴我,我妻子……和曇華簽下什麼契約?」

  「連妻子做了些什麼都不知道的男人,可悲的叫人感到同情。」沙華看著柯仁彥的眼神透著幾許憐憫,可揚於嘴角的笑容卻帶著幾分嘲諷,清晰的矛盾卻又令人眩目。「真想知道,何不親自問本人?」

  就在此時,那扇通往外界的大門終於開啟,一名神情略顯憔悴的女人拖著疲憊的身子自外頭走入,那人正是柯仁彥的妻子、柯曉柔的母親、沙華口中的另位當事人,筱萍。

  當提早回家的筱萍看見客廳除了丈夫、女兒,尚有兩名不認識的外人時,她在下意識的用笑容掩蓋自身倦態,「親愛的,有訪客啊?我去炒兩牒小菜給你們當下酒菜。」話是這麼說著,她仍是不免好奇的將視線移至那兩名近午夜時到訪的客人身上,可當她看清對方容貌時,她驚愕的停下走往廚房的步伐。「你們!」

  「柯夫人妳好,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吧!」大方接受對方目光與驚駭神情的沙華,笑意越為深濃,豔紅唇瓣開啟、閉合間,眾人最不想聽到的話語,徐緩自她嘴裡傳出。「曇華向來厭惡不講信用的契約對象,很高興,妳成為黑名單中的一員。」

  看著轉頭就想逃的柯太太,沙華眼眸裡的興味倏地揉入一絲殘戮,「如果我是妳,絕不會蠢得以為自己逃得過追討,或者說,妳比較想親眼見識美夢化為泡影的瞬間?」

  這麼一番話,成功讓手已置上大門門把的筱萍停下動作,她既像認命又像無奈的踏著沉重步伐返回客廳,她從沒想過,自己能逃離曇華的掌控,更沒想過,好運消失的速度會是如此之快,快得讓她以為,一切都是種算計。

  筱萍的順服看在柯仁彥眼裡是重更為複雜、著磨的感受,他無法相信,更無法接受,自己的妻子居然有秘密瞞著他!

  一種無法有效掌控局勢的不安感逼得柯仁彥近乎無法喘息,他甚至覺得,連和妻子共處一室是件令他無法忍受的事情,只要想到妻子的秘密可能會影響這個家庭的和睦,或是當中一人的生命安全,他便會無可遏制的憤怒,不自覺間,他用以詢問的語氣和音量變得急促而暴怒,「先是柔柔,後是曇華,妳到底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

  眼看夫妻間的一場爭執即將展開,沙華卻是噙著冷笑的看向彼岸,「我已經看膩這甜蜜家庭的假象了。」語末,沙華從容優雅的自座位起身。

  「沙華,那孩子還需要雙親!」明白沙華想徹底打散柯氏夫妻情份的彼岸,連忙想伸手阻止沙華,因為他知曉,一旦隱藏在檯面下的事實全讓沙華給挖出,這個看似幸福美滿的家庭便等於是劃上句點,可他才當有動作,沙華已來到柯仁彥和筱萍這對夫妻中間。

  緊接著,她搶在筱萍打算開口為自己辯護時,於兩人間擲下一枚驚爆彈,「既然柯先生認為坦承以對是夫妻相處的必要條件,那麼……」

  「由你先告訴尊夫人……」說話同時,沙華雙手環上柯仁彥頸項,宛如挑逗般的拉近彼此距離,「你拿什麼與曇華作為交換條件,你覺得如何?」接著,在柯仁彥會意之前,她已動手解開固定繃緊的彈性釦。

  繃帶散落的瞬間,映入眾人眼底的,是張不帶任何損傷的男性臉孔。

  ***  ***  ***

  看著自己熟悉的臉孔,筱萍卻像是受到莫大驚嚇般的瞪大雙眼,許久,終於找回自己聲音的她,以略微顫抖的嗓音開口,「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在車禍中毀去容貌,就連表皮組織都留下可怕傷痕的丈夫,為何會像個沒事人般的完好無缺?

  車禍的後遺症,讓愛好面子的丈夫變得孤僻,所以天性喜好熱鬧的她謝絕所有訪客,甘心落得一室清冷,因為丈夫一接觸到陽光就會感到烈火焚身的疼,所以她捨棄出遊的機會,情願待在這關燈後便顯得陰暗的室內陪伴他。

  她從未嫌棄因車禍而有所殘缺的丈夫,將他能平安存活的事當作是上天賜予她的最大恩惠,她甚至甘心一肩挑起生計壓力,可現在……她所摯愛的丈夫非但完好無缺,皮膚、容貌甚至要比當初來得細緻、俊挺,而這一切,她全被矇在鼓裡!

  「親愛的,你為什麼要瞞我?」筱萍伸出略微顫抖的雙手,想觸碰丈夫那張久違的臉孔,但柯仁彥一個後退卻讓她撲了個空,看著自己的雙手,突然間,她像是明白了些什麼,「你說!你拿什麼去換的!你說啊!」

  妻子的質問讓柯仁彥更加避免兩人間的目光交觸,一切像是凝滯在冰中的難以動彈,就連原本停止哭鬧的柯曉柔都感覺到大人間的詭異氣息,承受不住這種壓力的她再度縱聲大哭。「爸爸、媽咪不要吵架……」

  柯曉柔的哭聲讓僵持不下的兩位大人猛然意識到,自己仍是為人父母的事實,他們旋即拋下方才的問題,一同趕至女兒身旁柔身安慰,「不哭喔!爸爸媽媽沒有吵架啊!」

  幾乎是異口同聲的發言,就連說辭都是如此一致,但柯仁彥和筱萍整個過程裡,誰也不曾轉頭看對方一眼,夫妻這名詞在這時,顯得有些可笑與悲哀。

  「沙華,夠了,別再說了。」看著柯氏夫婦走至這點地步,彼岸只覺胸口有股罪惡感壓得他快要無法喘息,認為自己不能再冷眼觀看這個家庭繼續破裂的彼岸,在沙華有意再予重擊時,率先擋在她前頭,「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看著彼岸眼中充滿痛苦的憐憫與渴望,沙華笑了,那笑好比是飄飛於六月的瑩白霜雪,美得懾魂、豔得刺目,然後,不亞於霜雪冰冷的嗓音悠悠揚起。「你可知曉,你眼前這個好丈夫、好爸爸,是拿著自個妻子的命去換回那張臉?」

  什麼!這一番聽似與彼岸兩人間私聊,但音量卻恰巧足以傳入每個人耳裡的話語,震得彼岸和筱萍久久不能自己,誰也沒想到,柯仁彥會以妻子的性命作為交換條件。

  「老公,這是真的嗎?」徐緩轉頭看向柯仁彥的筱萍,在對方心虛似的再度移開視線時,心裡已有解答,「這樣啊!你的臉能恢復,真是太好了。」沒有預期內的大哭大鬧,也沒有半絲的不敢置信,她此刻的神情,就像是聽聞他人在訴說天氣晴朗與否般的平靜,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冷然。

  「別聽她胡說,沒那回事,妳現在不是好端端活著嗎?再說,我有從那拿回什麼詭異的東西嗎?」柯仁彥急了,再也顧不著那兩人和曇華是何關係,當下便將所有關係推得乾乾淨淨。「妳才該跟我解釋,妳到底和曇華做了什麼交易?」

  柯仁彥的嗓音尚未消散,沙華那透著濃濃鄙夷的語調已然揚起,「詭異的東西?你是指這些檀香嗎?」不待柯仁彥有所回應,沙華已將那裝滿木盒的線香全數倒出,「傻瓜,你簽的又不是死約,哪用得著線香?線香是用來提醒亡者,時間將至啊!」

  亡者?這個女人到底在說些什麼?

  「一個家族同時出現兩名契約者,所以曇華送給你們一項優惠。」隨手遺棄木盒的沙華走至筱萍身側,以右手輕輕撩起筱萍燙為小卷的長髮,「讓亡者與你再處一段時間。」

  「胡說八道!我的妻子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怎麼可能是亡者!」死而復生?怎麼可能?是的,全都是謊言,世界上不可能有如此荒謬的事情,這一切全是那個叫曇花的騙徒和那兩名助手搞的鬼,但……

  他的外貌在數日前恢復原樣是不爭的事實,過程所產生的痛楚,他至今難忘,難道這也是騙局?繃帶底下的他依舊醜陋如廝?

  隨著思緒流轉,懷疑自己是真臨奇蹟,還是遇上騙徒的柯仁彥不自主的伸手觸碰臉孔、頸項,直到自指心傳來光滑的觸感告訴他一切為真,他才鬆了口氣,可下秒,他的神經再度繃緊,倘若曇華擁有如此神奇的能力,那他的妻子,豈不早已死亡多時?

  那站在他眼前的是什麼?鬼魂、屍體?

  噢,老天,他居然和一具屍體同床共枕。想得越多,柯仁彥的臉色就越為慘白,就在筱萍打算伸手扶他一把時,他摀著嘴猛然退後,「別過來,妳這怪物!」是的,怪物,眼前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具披著他妻子外皮活動的噁心屍體,誰知道那看似光滑的皮膚下面是否佈滿蛆蟲?

  「老公……」看著丈夫對自己棄之如敝屣、避如蛇蠍的態度,筱萍只覺得一陣心痛,其實她知道自己在和曇華簽定契約,帶著檀香離開店鋪後,便在準備前往超市購物的途中,被一旁工地意外落下的鋼筋砸死了。

  那樣的疼,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就好比是全身五臟六腑都被重壓在上頭的鋼筋壓成肉泥的劇痛著,她想張嘴呼救卻怎麼也無法出聲。

  漫長的過程裡,她感覺到有人在旁邊來回奔跑、交談,但她怎麼也聽不清他們到底說些什麼?她好痛,真的好痛,為什麼他們還不將那些壓著她的鋼筋移開,為什麼不救她出來?

  她不想死,她還不能死,她還想陪著丈夫一同邁出創傷,她今日才從曇華那買了個希望,想送給最愛的丈夫作為禮物,如果她就這麼死了……如果她就這樣死了……

  最後,她只知道自己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就連那折磨人的疼痛都消失了。

  等她再度回神、視野恢復正常時,她已回到那間店舖,然後那位身為店主的年輕男人以最溫柔但也最傷人的方式告訴她,她已身亡的消息,用常人難以理解想像的方法向她證明,她已死透的事實。

  接著,他交給她幾盒檀香,並告訴她,他可以完成她的遺願,讓她再陪丈夫一段時間,但檀香若是用盡,便是她消逝之時。

  她原以為自己擁有足夠的時間,為了掩飾那檀香的由來,她甚至不惜欺騙丈夫,但現在,她得到些什麼?她捨棄所有的為對方著想、付出,竟被他拿來做為交易代價?五年的夫妻之情,八年的愛情長跑,到底算些什麼?

  不過是場笑話……望著丈夫的筱萍突然覺得有什麼液體被打翻似的淋溼她一身,可仔細一看,那模糊她視野的是帶著鐵鏽味的液體,順著髮絲、臉龐、手尖滴落地板,一聲聲都再提醒她,她早已命絕的事實。

  「媽咪!媽咪!」

  「柔柔!」當女兒急切的哭喊聲傳入筱萍耳裡,她原本有些崩潰的心神在母性驅使下逐一修補,可當她看見丈夫滿臉提防與害怕,枉顧女兒哭喊的將女兒抱至彼端時,她只覺得世界就此崩解。

  「你到底……你到底……」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這麼死去,她窮盡一生愛戀去對待的男人,怎會如此輕易就把她給犧牲了?「你到底把我當做什麼了!」一聲夾帶滿腔怨怒的嘶吼,震得屋器玻璃製品紛紛爆裂,染紅的臉龐、破碎的軀體都令她看起來格外猙獰。

  彷彿是嫌筱萍的變化不夠驚人,沙華揚起一抹讓柯仁彥想打爛她臉蛋的惡質微笑,用平穩而帶魔魅的嗓音說出更為催化的言語,「當作犧牲品啊!」

  「犧牲品、犧牲品、犧牲品……」筱萍近乎下意識的重複著同一句話,每說一次,她的容貌就越顯駭人、身體就越加破碎,直到最後,那張淌著鮮血的面容已猙獰得讓人無法將她和先前的賢淑模樣劃上等號,「就只是犧牲品……」

  她是那麼深沉的愛戀著,用盡一切維護這段感情,甚至不惜逆轉生死的守護這個家,但……十三年的感情竟是如此不值,耗費她青春年華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果,「不可原諒……」

  那個男人……那個沒心沒肺、糟蹋她愛情的男人!倏地,筱萍眼球劇烈轉動數圈後,變得像是只剩眼白般的一片空白,儘管如此,眾人仍是清楚感受到,那充滿怨恨與愛戀的目光緊鎖柯仁彥,「絕對……不能原諒!」

  既然她費盡心血都得不到,那乾脆把他吃了,讓他們的血肉靈魂就此融為一體。想法方起,筱萍的嘴唇已由唇角開始裂張至耳朵,就像是流傳日本的靈異故事──裂嘴女般驚人,而她破碎扁平身軀則像是充氣的氣球般膨漲,偶後化作半人半蛇的詭異模樣。

  「彼岸,你看,這就是亡靈執念產生的瞬間,多麼醜陋而可笑。」說話同時,早料到會演變至此的沙華已自髮髻上取下烏金簪,那雙像貓般明亮的眼眸透露著盯上獵物的欣喜與殘戮,「讓我為她開啟通往地獄的火照之路吧!」

  可,在沙華即將踏出步伐的前一刻,彼岸竟阻擋在她之前,「彼岸?」

  「夠了吧!沙華。」頭一次,彼岸以如此沉重而複雜的語調呼喚沙華,正確來說,他對眼前的一切感到心痛,「如果妳沒有刺激那位婦人,如果妳沒有說出那些話,他們不會走至這種局面,可妳為何能眉頭不皺的看著這些事發生?為何能殘酷的打碎僅有的平衡?」

  「直到現在,妳居然能無動於衷的想對她開啟火照之路!」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他和沙華一直以來所做的,到底是對或錯?

  如果沒有他們一再刺激,也許那些亡靈不會意識到自己的死亡,不會犯下那些錯誤,更遑論這位尚未犯下大錯的少婦亡靈,他們到底有什麼權利在逼得她走險路後,出面將其送至地獄受苦?

  「你要說的就只是這些嗎?」殊知,沙華對彼岸此刻的躊躇、痛心沒了以往的包容,她僅是噙著一抹不知是在嘲諷亡靈,還是在嘲諷彼岸的微笑,自彼岸身側繞過,「亡靈就是亡靈,不會因為任何憐憫而改變,你以為,失去曇華幫助的她,還能維持人樣多久?」

  沒錯,失去曇華幫助的亡靈,無法維持生前的模樣,像櫻魂那種擁有強大靈能的例子太過少見,如果筱萍想繼續這樣過活,勢必得使用激烈手段,好比說……奪命借舍!但是,現在的她尚未犯下這種過錯,就此送她下地獄未免太過殘酷。「我會阻止妳。」

  「你可以儘管試試。」

  ***  ***  ***

  另一方面,抱著女兒的柯仁彥本想趁著筱萍產生變化,暫時無暇分神注意他們時逃跑,豈料,當他來到大門,準備開門後一股作氣往外衝時,赫然發現,門鎖像是卡死般的無法轉動。

  滿心錯愕的柯仁彥不信邪的連試多次,可任憑他用盡全身氣力就是無法轉動門把,最後,他終於發現無數髮絲自地板盤延向上,佔據門把所有縫隙,才會造成門把卡死的現象。

  就算沒有順著髮絲看向根源,柯仁彥也猜得到那些髮絲出自何者,此時的他不敢回首也不願回頭,發現門把無法轉動的他,當下便將女兒護在懷裡,改以惻身連續撞擊門板,企圖以此方式將門撞破。

  但柯仁彥尚來不及將門撞開,令他熟悉的嗓陰已自身後傳來,那樣輕柔徐緩,「親愛的,你為什麼要逃?」

  「我是這麼的愛你……這麼的愛你啊!」

  那樣的距離太過貼近,彷彿筱萍在他耳際低語,同時,柯仁彥感覺耳朵與脖子一陣濕熱,就好像是筱萍伸出舌頭舔舐他一般,然而,以往這種可稱之為夫妻情趣的行為,此時只讓他覺得陣陣惡寒與厭惡。

  柯仁彥以手捂住女兒眼睛,旋極轉身想由陽台的逃生窗逃離,可迴身剎那,他看見筱萍張開佈滿尖牙的大嘴,朝著他狠狠咬下,頓時,一種利物刺入肩膀的疼痛急襲而來。

  「滾開!」血液彷彿自傷口被抽離的感受,讓柯仁彥覺得自己可能會隨時不支倒地,他雖然伸出左手想將筱萍那顆緊咬著他左肩的頭顱推開,但雙方的氣力差距過大,加上他已逐漸虛脫,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淪為食糧,緊接著,他聽見肩骨碎裂的聲音。

  然而,為求生存的柯仁彥卻忘記,自己以左手力推筱萍頭顱的行為,無疑是還給女兒自由視物的權利,只聞一聲帶著幾分疑惑與驚訝的怯怯童音自他懷裡傳出,「媽咪?」

  柔柔!原本緊咬著丈夫肩膀不放的筱萍,聽到柯曉柔聲音後,身軀明顯一震,然後,她鬆開浸濡在丈夫血肉的大嘴,伸出顫抖不已的雙手想再次擁抱女兒,可在她及將碰觸到女兒的前秒,她發現女兒像是隻受到驚嚇般的兔子,試著努力將自己往丈夫懷抱裡頭窩。「柔柔,妳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害怕?」

  「柔柔?」筱萍越是拉近彼此間的距離,柯曉柔越是往丈夫懷抱縮躲,「我是媽媽啊!」看著明顯說不出話的女兒,筱萍越顯納悶,直到她從女兒的雙眼看見自己此刻的模樣。

  那就是她現在的樣子,怎會如此猙獰醜陋?猶如無法承受這種發生在自個身上的變化,筱萍猛然拉開她與柯曉柔間的距離,「不可能、不可能!」她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這種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她明明每日都用檀香薰身,為什麼還會變成這模樣?想起女兒那充滿疑惑或害怕的眼神,筱萍再也無法遏止的以雙手遮掩臉孔,發出充滿絕望的尖銳吶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曾經誓言白首的丈夫捨棄她,現在就連女兒都恐懼她,她究竟做錯了什麼?她只是想守住這一丁點的幸福,想守著她的丈夫與女兒,事情為什麼會走至這地步?

  「既然這麼痛苦,就讓我來幫妳解脫吧!」

  隔著指縫自聲源望去,筱萍看見那名不知該說是走在時尚尖端,還是走在復古風潮的女子,手裡拿著一把十六公分左右的烏金簪站在她面前,那頭恣意披散的燄紅長髮更是奪走她所有注意力,僅是一眼,就讓她誤以為自己被熊熊燃燒的業火包圍,無法逃脫。

  待她回過神,那把烏金簪已朝著她狠狠刺來,「啊!」她想避卻來不及作出回應,眼見簪子即將刺中,旁邊卻多出道銀光藉著衝擊力硬生改變烏金簪的移動路線。

  「彼岸,你真要如此惹我生氣嗎?」

  看著那名先是因攻擊失手而微愣,旋即露出冰冷笑靨的女子,以及那名手持長弓站在彼端、神情凝重的男子,筱萍懂了,那兩人似乎因為意見不合而有所衝突,但,這也給了她絕佳的反擊機會與報復機會!

  是了,如果不是這兩個多事的傢伙,丈夫不會知道她已身亡的事,從曇華那偷來的檀香應該能再維持她外貌一段時間,可她原本的計劃全叫這兩人給破壞,這要她如何接受?「不可原諒!」隨著一聲怒吼,那沾滿血液的髮絲彷彿任意滋生的雜草,以驚人速度纏著彼岸和沙華的腳裸往上攀升,然後縮緊。

  「彼岸,看到沒?這就是人性,即使死亡也無法抹殺的醜陋!」當髮絲纏著沙華咽喉緊緊收縮,她仍是一臉訕笑,以著細微的嗓音嘲諷著,「不知道是不是人死久了,智能也會跟著腐敗?」接著,骨頭斷裂的聲音混著烏金簪落地的聲響傳遍內室。

  「沙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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