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沙華閉上眼睛、烏金簪落地的聲響傳入耳際的那瞬間,彼岸知道,他的世界開始出現缺角,那樣的殘缺不全、破碎難原。「沙華!」

  「接著輪到你了!」筱萍的聲音傳至耳際的同時,那撮限制住彼岸行動的髮絲亦開始收攏,就像是要將他大卸八塊般的怨恨。

  總是相信亡靈有所良知,認為亡靈徘徊於世是種苦痛的他,太過天真了嗎?彼岸並不想推翻自己原有的理念,但此刻,他只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像以往那般平靜,或者該說,此刻的他既是憤怒又是絕望,就連髮絲纏繞頸椎與身軀時的疼,都像麻痺般的毫無所覺。

  他到底在追求些什麼,又想證明些什麼?明明只隔幾步的距離,但他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筱萍纏繞在沙華纖細頸項上的髮絲不斷縮緊再縮緊,看著沙華因呼吸困難而略顯痛苦的神情,他仍是感到幾分猶豫。

  亡靈,當真是如此無藥可救嗎?

  亡靈,當真如此拒絕救贖嗎?為什麼到這個關頭,他仍是想為眼前的亡靈辯解,想說服自己與沙華,曉萍不過是一時受到刺激,本性並不壞?

  直到沙華閉上眼睛的剎那,他才不得不承認,就像沙華一再告誡他的,世間亡靈並非像他所想般單純,既是如此,為何要讓他這種天真的傢伙來扯沙華後腿?他的存在究竟有何意義?如果不是他的過度憐憫,沙華也……

  但,他始終無法理解,為何沙華從頭至尾都噙著一抹嘲諷的微笑,沙華是在笑亡靈的冥頑不靈,還是在取笑他的天真無知?

  現在有誰可以告訴他,他們的存在意義到底是什麼?他又該做些什麼?意識逐漸朦朧間,彼岸彷彿看見那一片生長在他們庭園的曼殊沙華,像是一片血海的紅,妖異、詭譎,以及那抹總是站在花海當中,愛憐似的拂過它們的人影。「沙……華……」

  『彼岸,無論是你或我都有個共同目標,那就是……將亡靈送至應該的歸處。』

  沙華,他沒有那個能力啊!他沒法處理被執念蒙蔽的亡靈,因為他是……白色彼岸……隨著思緒消散,原本試圖將纏繞的髮絲拉開的彼岸終於停止掙扎,因地心引力而垂下的雙手彷彿是在嘲諷他的無能為力。

  「哈……哈、哈哈哈哈。」贏了,她贏了,曇華派來的人也沒什麼了不起嘛!為自己得勝感到狂喜的筱萍無法抑制的發出大笑,原本還擔憂自己會就此遭到抹殺的她,此時覺得自己擁有絕對的生活空間,就算是曇華也無法對她構成威脅。

  當筱萍再度將目光移向被髮絲綑綁而動彈不得的柯仁彥和柯曉柔時,她露出一抹自認溫柔,但實際上卻因外貌而顯得猙獰的笑容,「親愛的、柔柔,再也沒人能拆散我們一家人了。」如蛇般游移至柯仁彥面前的她,再度張開大嘴,「我會把你們藏在肚子裡,小心翼翼的保護著。」

  如果她的幸福企圖逃離,那她就將幸福徹底吞噬,只要他們融合為一,她便能因此獲得永恆的幸福。

  柯仁彥想出聲呼救,但一開口,那沾著血的髮絲便自動堵塞他的嘴,腥臭的血液混著唾液在口腔內流動,逼得他滿心作噁,可他來不及去思考這些問題,曉萍那張大嘴已然張開,頗有想就此將他啃食殆盡的意味在。

  「爸爸!」

  可下秒,一支透著銀輝的利箭自後方刺穿曉萍那張大嘴,延著箭身滴落的液體搞得柯仁彥滿身腐臭,「連自己丈夫和女兒都不放過,妳已經失去當人的尊嚴與權利,或者該說,妳連當亡靈都不夠資格。」

  順著聲音望去,果真是渾身沾染血腥、手持長弓的彼岸,「你!」這是怎麼回事,那傢伙明明讓她勒死了,為什麼還能起身?「你和我一樣不是人吧?」說話同時,筱萍的髮絲再度以驚人速度朝彼岸所在位置滋生。

  明明都不是人,為何他能維持如此完美的人樣,她卻得變成這不人不鬼的醜陋!不公平、不公平啊!

  「這個問題,我沒有回答妳的必要。」依舊溫和的嗓音雖透露著無奈卻沒有起先的迷惘,那是種瞭然的釋懷,同時間,數支銀箭隨著他的話語急馳而出。

  他仍是相信亡靈有著良知與無奈,在這個前題下,他願意給予更多的寬宏與幫助,但並不包括,他允許亡靈為一己之私而傷害他人,過去的他太過天真,總以為一昧包容與寬恕,總有一天能令亡靈回頭,但卻遺忘在這過程可能會傷害到多少人,又多少人會因此失去重視的對象。

  一路走來雖是跌跌撞撞,但也不曾有過無辜人士受到牽連,所以讓他誤以為,亡靈大都是理智、溫和的,是他們激發亡靈的怒意才引發如此激烈的抗爭,殊不知,能維持理智到最後的亡靈少之又少,對生的執念終會消磨他們的善良。

  沙華為了教會他這點,不惜讓自己成為誘餌,可他卻一直到自己即將面對死亡的瞬間才猛然驚覺,人類與他們不同,一旦人類的生命流逝便是終點。

  同情與包容,應當是用在更為深沉的方面。

  「可惡!」不論是體形還是速度,她都比那傢伙佔有更高的優勢,但為什麼她的攻擊不是被他躲過,就是被那些可憎的銀箭擋下,反觀自己,已經被那銀箭弄得傷痕累累,她應該是更有力量的,就像傳說中的鬼魂般無所不能啊!

  「妳還記得,自己是為什麼到曇華嗎?」

  如果說,彼岸給予包容與寬恕的對象是亡靈,那曇華所憐憫的對象便是人類,所以,曇華允許那些心中懷有強烈執念的人們拿著亂七八糟的東西作為圓夢代價,否則,任憑那些人家財萬貫也無法令死去的親友重返人世。

  然而,就像是流傳已久的成語──曇花一現,既然是關在潘朵拉之盒內的希望,遲早會有夢醒的時候,但,當契約到期時,往往會有人或亡靈不願面對現實,天真的以為只要執著便能繼續過活。

  可現實終究是現實,沒了曇華的幫助,亡靈如何維持自身樣貌?它們總有一天會發覺,原來自己已處於不人不鬼的尷尬階段,一如現在的筱萍,接著,它們會對這樣的變化感到驚恐與憤怒,在對生與塵世的迷戀,會洗去他們僅存的理智……

  為什麼瞞得丈夫去尋找曇華,為什麼與曇華簽下契約?這一切全是為了幫助她心愛的丈夫,那麼……她到底是交換什麼回來?「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彼岸的詢問並未使筱萍停下攻擊,反而令她受到莫大刺激,攻擊雖然越顯兇猛卻也亂無章法,就像是被逼至角落的野獸,再無餘地和保留的歇力反撲!

  其實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下意識的拒絕承認,逼著自己去忽略這個家……這個家早就……「不!」

  就在筱萍再也不做任何迂迴的攻擊、反抗,直直衝向彼岸時,從來不曾針對亡靈歸處作出正面反應的彼岸,此時竟拿著一支純白色的彼岸花。

  他確實不清楚筱萍和曇華作了怎樣的契約,可,面對一名連僅存尊嚴都給拋棄的亡靈,他便有義務將其送至歸所,縱使他無法開啟火照之路將其送至地獄,但他卻能開啟不同的道路。「現在,我將為妳開啟天華之路。」

  ***  ***  ***

  「問,何為曼陀羅華?」當彼岸嗓音再度揚起的剎那,映入視野的景致不再是狹窄公寓,而是一望無際的遼闊花海與蔚藍天空,不同於曼珠沙華盛開的火紅妖媚,那是條以純白彼岸花鋪成的漫漫長道。

  「什麼?」筱萍雖然不清楚眼前的景象是幻術還真實,那條白花道又有什麼用途與功效,但身為亡靈的直覺明白告訴她,那是種會傷及她的危險,她必須立即阻止彼岸的企圖,「我不會讓給你的,這個家,這個的一切,柔柔和老公都是我的!」

  沒有人知曉,隱藏在彼岸平靜表相下的心臟,此刻正糾疼著,但他仍是若無其事的繼續他那涵義不明的自問自答,「答,白圓華,同如風茄花,天降吉兆四華之一。」

  「天華芬薰,香氣送風。」同時,彼岸採取異於沙華對待亡靈的猛攻直取,改以全面性迴避,優雅輕盈的避開筱萍攻擊,手中白色彼岸花亦隨著他動作有意無意的輕輕點觸筱萍肩膀、身軀,然後靈敏的退至安全範圍。

  如同彼岸的話語,倘若火照之路是強制將亡靈送往地獄的淨罪之途,那天華之道便是指引亡靈前往天界的昇華之途,但身負罪孽的亡靈如何能到天界?它們總在踏入天華之道的瞬間,被象徵天上花的彼岸花消滅殆盡,再無更生機會。

  如今,總是期望能給予亡靈機會的彼岸首次開啟天華之路,目地卻不為昇華而在消滅,這令他內心感到何等沉重,但他卻沒有返悔的餘地,因為他知曉,若是讓筱萍就此逃脫,將來受害的絕對不會僅是柯仁彥他們。

  「故,見此花者,惡自去除。」話語至此,原本拿於彼岸手中的曼陀羅華竟像變魔術般的化作一把造型奇特、弓身淨白的長弓,搭於弦上的銀箭前端更是燃著白燄。

  就在彼岸張弓滿弦,箭矢對準筱萍眉心,準備在她衝向自己時鬆手射擊時,一道清冷中帶著幾分慵懶的嗓音自筱萍身後揚起,「用天華之路接待這傢伙,未免太浪費了。」隨著話語自筱萍後腦穿透至其眉心的,是把色澤、形態和烏金簪相似,但長度卻要多出數倍的菱錐形長針。

  她明明連頸椎骨一同勒斷了,為什麼這女人也沒死?

  「沙華!」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彼岸不覺微愣,原本瞄準筱萍眉心的銀箭也因此射偏,落入滿地髮叢的銀箭燃起熊熊白燄,順著髮絲焚向筱萍髮根。

  原本伸手想將長針自前方拉出的筱萍,在碰觸到針體時,赫然發現,那長針就像是具有腐蝕性,凡是它所接觸到的部份都開始焦黑、冒煙,在合著緊接而來的白燄,揉合成無法形容的劇痛。「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是我刻意誤導,但我仍是得告訴妳一句。」彷彿是看穿筱萍那心疑慮般,沙華笑意倏地轉深,「傻亡靈,我騙妳的。」不待曉萍對此作出反應,身為偷襲者的沙華已橫手一揮,硬生讓長針彷彿切豆腐般的劃破筱萍半邊頭顱。

  這個看似隨意的動作,引發曉萍更加深層的痛苦,猶如刀割又似火焚的疼,佔據她所有感官。

  「好痛、好痛!」那是一種自身體內部蔓延的折磨,痛得叫人想撕爛自己身軀,疼得讓人想砸爛自己腦袋,每個細胞都像是受到感染般的發疼,逼得筱萍再也無法思考,只得時而抱頭、時而抱著身體在地板上打滾。

  「既然妳認為彼岸不是人,那和他同夥的我又怎麼可能是人呢?」說話同時,沙華右手連揮,將持拿在手的數根長針擲出,把筱萍那受本能反應驅使,意圖攻擊的尾巴與掙扎不休的雙手狠釘地板,「這麼明顯的漏洞擺在妳面前,還不懂得提防,真是笨得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起來似乎非常痛苦呢!」當曉萍那痛徹心扉的吶喊揚起,沙華非但不以為然,反倒噙著更為惡質的笑容,一腳踩上曉萍頭顱,「我先告訴妳,傷害彼岸的罪,不是這麼容易就能扯平。」語音未歇,另一把烏金色長針已重重刺入篠萍右眼眶,「在我玩膩以前,請妳努力的撐下去,千萬別魂飛魄散唷!」

  「沙華……」彼岸向來不喜歡沙華用以對待亡靈的方式,但不知怎麼回事,所有的悲憫與寬宏,在此刻全讓一種彷如隔世的懷念壓下,連他平時應有的反對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沙華沒事、她真的沒事。一想到自己方才的表現,彼岸只覺得自己像是個傻子,居然在目睹那畫面時,忘記他們不可能如此身亡的事實。「妳居然連我一起騙。」嘴裡雖說著似如責怪的語言,但彼岸現下的心情相當高興,自他有意識以來,從來不曾像現在這般高興過。

  「你現在的表情雖然有趣,但說我欺騙你,這就太傷感情了。」順著彼岸嗓音回首的沙華笑容染上幾分戲謔,「與其說是欺騙,我倒認為,這是種震撼教育。」語末,不等彼岸有所回應,沙華已將視線再度移回筱萍身上,「同情與憐憫並不是錯誤,但你要知道,人類無法像我們一樣不受影響,他們更是不能死而復生。」

  是的,如果方才被筱萍纏上的不是他們,而是無端被牽連的受害者或柯仁彥,將會是冰冷的屍體躺在地上,那他豈不是間接促成慘劇的兇手?

  看著沉思中的彼岸,沙華知曉,彼岸已逐漸理解,為何他們總是會因為亡靈而站在不同立場,但……這並不是她此回所要彼岸體會的事,隱藏在底下的真正涵義尚未出現。趁著彼岸摸索、思考的時間,將腳自筱萍頭上移開的沙華眼神猛地轉冷。「不願面對現實,意圖改變既定未來的亡靈啊!現在讓我送妳到應待的地方。」

  「睜大眼睛好好欣賞,為妳開啟的火照之路!」剎那間,原本盛開著淨白花朵的位置倏地被叢叢曼珠沙華取代,緊接著,一滴一滴的鮮血自花瓣落下,最終形成彎延血流,身處血流中心,逐漸被吞噬掩沒的筱萍發出更為刺耳的哀嚎。

  就在筱萍像沉入腥紅流砂般,被吞噬得僅剩下臉孔露在外頭時,沙華俯身附在旁側低語,「無須擔憂,妳和妳的丈夫遲早會在地獄最深處相逢,我向妳保證。」接著,在她起身的瞬間,筱萍連同血液一同消失在眾人眼際。

  他到底看到什麼了?這明明是他的房子,為何會變成如此詭異的模樣?一端是連接天際的純白曼陀羅華,一端是看不見盡頭的豔紅曼珠沙華,兩者看似相似,但卻相異的色彩各據一方,築構成一幅妖媚而聖潔的奇特畫面,這是真實或是幻象?

  就在柯仁彥胡思亂想之際,沙華已在曼珠沙華的包圍下款款而來,「現在,該為另個契約進行善後工作了。」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想殺了他們滅口!有此認知的柯仁彥再也顧不得纏繞在身的髮絲尚未解下,連忙使盡力氣想從中掙扎,可惜一切都是枉費,眼見對方已來到他們面前,他只得搶在對方痛下殺手前開口,「等等!妳剛剛才救了我們,現在想殺我們嗎?」

  「呵,像你這種傢伙,根本不值得我動手。」語畢,沙華連看都不看柯仁彥一眼,逕自朝被他抱在懷裡的柯曉柔伸手,「小妹妹,過來,時間到了。」

  說也奇怪,本來和柯仁彥一同被頭髮綑得死緊的柯曉柔,竟在沙華的呼喚下,彷彿穿透髮絲般的重獲自由。

  「好孩子,我們走吧!」

  知道對方目標是自己女兒,而女兒更像是受到催眠般牽著對方的手同行時,柯仁彥心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掙扎也越加激烈,「柔柔!柔柔!你們想對我女兒做什麼?連個孩子都不放過,你們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

  「禽獸不如?你還是搞不清楚狀況的笨啊!」聽聞罵語的沙華猛然停下腳步,含笑迴身的瞬間,一把和烏金簪同樣大小的針更是隨之擲出,不偏不倚的輕輕劃過柯仁彥臉頰,「我相信你一定聽過禍從口出這句話,很多話要說出口前,最好想一下,你付不付得起代價?」

  看著柯仁彥因驚嚇而顯得幾分難看的臉色,沙華笑了,她再度牽著柯曉柔的手前進,「雖然我不曉得你妻子是用什麼藉口隱瞞你,可你難道從來都不曾感到疑問,她為何要到曇華?」

  「或許你不曉得,但我可以好心點告訴你,曇華只做活人的生意。」

  沙華蓄意說給柯仁彥聽的話語,成功挑起他的聯想,只見原本掙扎不已的他頓時停下動作,眼神略帶驚愕的看著沙華與女兒,換句話說,只有活人能夠與曇華締結契約,但筱萍和他確實與曇華簽有契約……

  這代表他和筱萍都是活人,不,應該說,筱萍在簽約之時仍是活人,那麼……曉萍究竟從曇華那帶回何種奇蹟?

  如果說,他是以妻子性命作為外貌復原的代價,那妻子是否也以類似條件來拯救他的性命?只有一條命的妻子,能拿誰的性命作為交換?回想起自己曾經昏迷許久的柯仁彥,此時臉色不單是難看,更是慘白。

  看著曇華派來的女人,執意帶走他女兒的身影,柯仁彥覺得自己隱約猜到妻子是拿著女兒做為代價!「不!你們不能帶走柔柔!」他現在只剩下柔柔,要是連柔柔都被帶走,那他的人生將會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是空白!

  然而,此次作出回應的並不是沙華,而是以著悲憫目光注視一切發展的彼岸,「這個家,早已支離破碎。」

  ***  ***  ***

  這個家早已支離破碎?

  不!不會的,就算扣除掉筱萍,他還有柔柔,母親的部份他也可以再娶,這個家還是很完整的!知曉現在不容許他逃避的柯仁彥,再也顧不得尊嚴,「求求你們,別傷害我女兒,別將她自我身邊帶走。」

  近乎哀求的語氣,果真令沙華停下腳步,她徐緩回頭看向柯仁彥,「那麼,你決定好要用什麼來延續生命了嗎?」笑靨裡透著逼近現實的殘酷,不容人轉身逃避的絕對,「在自己和女兒間,你要如何取捨?」

  他和柔柔,只能存下一人嗎?當柯仁彥自對方那得到這種結論時,他感到一股無法遏止的寒冷自腳底竄升至頭頂,冰冷得叫他無法開口,不,更或許是他不願開口。

  一直以來,他始終盡心盡力的在扮演著好丈夫、好爸爸的角色,他也確實深愛著自己的妻子與女兒,但這樣的他,為何會用妻子的生命作為代價?他甚至記得,當曇華開出這等條件時,他幾乎是毫無躊躇的答應。

  不,那絕對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被曇華給迷惑、煽動,可是,在他同意的剎那,那名店長為何會以極為複雜的目光看著他?提出這項要求的人,不正是他嗎?

  是了,比起對妻子的感情,他更加珍惜自己,既是如此,已經昧著良心一回的他,要突然間良心發現嗎?

  他不甘死就此死去,他年輕時的夢想尚未達成,他那家庭事業兩得意的藍圖還未實現,妻子再娶,那女兒呢?噢,老天,他怎會有這樣的比較心態,妻子終究只是外人,但女兒身上卻流有他的血液,是他的寶貝啊!

  但是,如果他現在選擇柔柔,對方是否會要求以命抵命?

  冷眼觀看柯仁彥表情由驚愕轉為掙扎,再轉為痛苦與怯弱的沙華,彷彿看透柯仁彥究竟在想些什麼般,她以冰冷到近乎零度的嗓音輕語,「愚蠢的傢伙,你無須感到如此煩惱,曇華不會做出背信之舉,你的生命無虞。」

  「相對的,我為你的醜陋感到欣喜,同時也為你的妻子感到悲哀。」是的,她方才所言不過是種試探,一種看是父愛偉大,或是人性自私的無聊試驗,而結果就如同她所預料般的簡單。「當死亡的時間來臨,你心中的慾望執念會讓你徘徊塵世,那時,我將前來為你開啟火照之路。」

  「在此之前,作好在地獄和妻子上演溫馨相見歡的心理準備吧!」語末,她再也不看柯仁彥一眼,直接牽著柯曉柔來到彼岸面前。

  望著沙華的彼岸眼裡有著不解,因為他們都很清楚,曇華從不接受以他人生命作為代價的荒謬交易,所以這種件事看似無瑕,但實際上卻有著嚴重缺失。「這是怎麼回事?」蓄意壓低的音量,意味著不予第三者知曉的隱密。

  他和沙華一直很清楚,曇華那賣著與美夢無異的希望,它存在世間每個角落,但又肉眼難見,唯有心中懷抱強烈執念的人才得以接觸,在那兒,所有的希望都可能獲得實現,但大部份的人在那簽訂的契約,往往與死亡脫離不了關係。

  好比說,始終無法接受愛子早逝的父母,不願面對情人身亡的男女,因為對亡者懷著強烈思念,他們得到見到曇華的機會,正各式各樣的人在曇華來來去去,所求的,不外乎是期待能再見到亡者一眼,冀望能與亡者再相處一段時間,這種人力所無法實現的夢想。

  曇華收取的報酬看似龐大,實際上卻是一無是處,憑的是什麼?不過是曇華給予那些緬懷亡者的人類的憐憫罷了,彼岸雖不喜歡曇華將亡靈當作買賣物品的行為,可他卻也納悶這樣憐憫人類的曇華,真有可能要求以柯仁彥以妻子生命作為抵押嗎?

  「當然不可能。」知曉彼岸在想什麼的沙華,當下直接爽快的給予解答,「人類是種相當厲害的生物,為了保護自己,他們甚至能用不曾發生的事來扭曲記憶,一如那位懦夫。」

  眼神飄向柯仁彥的沙華,大方的與彼岸一同分享從曇華那得到的情報秘辛,「曾經有個男人從母親那接女兒回家時,接到妻子的電話,兩人因故一言不合而發生爭吵。」宛如是蓄意要說給柯仁彥聽,明是兩人間的對談,沙華卻故意提高音量,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情緒失控的男人,像是要發洩情緒般的不斷加快車速,恰好,那天是個雨勢綿綿的日子。」

  「結果,男人一個方向盤沒控制好,百萬名車就此報廢,而夾在裡頭的人,自是不會好到哪去。」查覺到柯仁彥神情越顯詭異的沙華,逐漸放慢說話速度,「聽說男人搶在第一時間將坐在旁座的女兒緊緊護在懷抱,自個承受大半衝擊。」

  「相當偉大的父愛,是不?」徐緩轉身的沙華,讓柯曉柔站在自己和柯仁彥的視線中間,「但這位父親卻忘了,自己的女兒只是個孩子,無法承受那樣的衝擊力道,在他昏迷不醒時,他的女兒早已因搶救無效而宣告死亡。」

  這女人是在暗示什麼,他的柔柔早就死了?柯仁彥雖然認定那僅是個不入流的惡質笑話,但內心深處卻有種認同這些說辭的衝動。「住口!」他不想聽,更不想承認那個因自己魯莽拖累女兒的男人是他。

  「還不想面對嗎?所以我說,我為你的妻子感到悲哀啊!」當沙華以左手輕緩自柯曉柔面前拂過,映入柯人彥眼底的,不再是可愛粉嫩的稚氣面容,而是張佈滿血污、傷痕,以及玻璃碎片的面孔。「你的妻子因為擔憂你會因此感到自責,所以她主動找上曇華,希望能夠借助曇華的力量,讓柯曉柔陪伴在你們身旁,直到你能從車禍的陰影走出。」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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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鮮網的黑子徵文至今已渡過一半時間,再過13天左右,初賽便會進入尾聲,不管最後的結果會是如何,我還是說句,這段時間來,因為你們的陪伴,我才能在這短暫時間內擠出這麼多字,感謝各位的無聲支持。

   期盼我們能在第二階段再會。

   另,昨天意外發現有人在會客室留言,原本以為是單純要討論劇情開始走向奇幻風,疑似偏離徵文主題的單純。

  殊知,我看到的內容,竟是指著曼文說是地獄少女,甚至是日本靈異少女漫畫的文字版,這令我感到非常憤怒與不滿,在說這話前,請先拿出證據和對照,不要隨隨便便就這樣給我扣上帽子!

  我可以接受指責我離題或內容不佳、文筆不良的說辭,但這種毫無根據的說法,很抱歉,我在此提出最為強烈的抗議!

  請在看到我的回覆後,清楚明白的告訴我,曼文到底是哪點讓你認為,它是一篇漫畫文字化的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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