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CP為 蜂須賀虎徹X女審神者 ,請不吃這配對的人,自行右上按叉。
黑暗玻璃渣專業戶,無法接受者,請自行右上按叉。
貼心事項都標註了,如果不吃還硬要點,那麼,不管你最後是風中凌亂,還是內酥外焦,黃泉一概不負責。
最後,官方明言,刀劍亂舞中的付喪神會受歷代使用者性情影響,此設定包括審神者,故,每家刀劍皆會因主人不同而發展不同,覺得不接受的,也請右上按叉,然後去跟官方撕逼,謝謝。
許久以前,她曾在兩人獨處時,猶如貓兒撒嬌取暖般的趴在他身上,以指甲輕輕刮畫他胸膛的同時,輕聲說道:「死亡很可怕。」
「但是,比起再也無法想起你的事,或是被你遺忘,死亡又顯得微不足道。」
他沒有問,她是因為什麼原因,突然說起這些話,也沒有在這情況下,給她任何承諾,他只是將手伸至她腦後,強迫似的讓她低下頭,與他交換一個幾乎讓人窒息的深吻。
待纏吻結束,她偎在他懷裡,像是抱怨,又像宛如抗議的以指尖輕戳他的胸膛,他知道,她並沒有動怒,一點也沒有,果不期然,戳了幾下,她便將手覆蓋在他的掌心上頭,手指滑過他的指縫,握合。「不會忘記的。」
「絕對不會忘記的,就算是死,也不會把你忘記。」
他們之間,不曾直接了當的說出愛這個字眼,即便是最為纏綿繾綣的時候,也不曾說過,他們的感情,就像是隱藏在地底深處的岩漿。
無須刻意證明,也不用特意表示,真實而熾熱的存在他們心裡。
她對他的感情超越想像的濃烈,既是偏執,又是扭曲,宛如足以焚燼一切的愛憎之火、吞噬一切的幽暗之淵,他看著這樣的她,沒有移開視線,或者該說,無法移開視線。
他被她深深的吸引,一如她為他沉淪。
在這方面,他們有著極其驚人的相似,他從她的眼裡,看見同樣的感情與慾望,她沒有讓他等太久,揚起笑容的同時,她已伸手捧住他的臉,再次吻上他的嘴唇。
褻瀆神明也好。
瘋狂悖德也好。
阻擋不了她對他的愛戀與獨佔慾念,彷彿燃燼生命也要爆發一次光芒的激烈情感,引領他越過神與人的界線。
他們的靈魂屬於彼此,每滴血,每個細胞都寄宿對彼此的執念。
與人類還是付喪神沒有關係,這一刻,他們眼裡有的,只是對方最為真實的模樣,不帶任何隱瞞與雜質。
觸碰,分離,再次觸碰,然後結合。
那樣的感情太過激烈,就像是滔天巨浪,將對未來的所有顧慮與煩惱,全數沖走,強勢蠻橫的闢出一條道路,就連身為人類的她,終有一天會死去的擔憂,也被這份過於強烈的愛憎所蒙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宛如永恆的錯覺。
死亡,彷彿離他們很遠。
直到她為他擋下足以碎刀的一擊,他才猛地理解,死亡向來平等而殘酷,不會因為她為他所愛,或是她擁有他而有所改變,它平靜的降臨,再悄然的離去,留下身為方外之物的他,不屑一顧。
現在,連她曾經存在的證明都消失了……
穿越時空時,為時代和世界所拒絕的他,察覺到這一項事實時,超出負荷的身體,再也無法支撐,搖搖欲墜。
他昏迷的期間裡,與他一同前來的歷史修正主義者,終於和駐紮在這時代的歷史修正主義者聯絡上,不單對他進行了搬運移動,甚至將他們本體所受的損害全數修護完畢,當他再次甦醒時,早已四處打探消息的他們,僅是對他搖頭。
她不在這裡。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聽說過這麼一位審神者。
拒絕承認這個事實的他,發狂似的四處尋找,結果,別說是她的身影,就是他印象裡曾經有過的付喪神,也沒有半點消息。
她就像是自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一樣,不,也許打從開始,她就不曾存在。
這個時代拒絕的,不單是他,就連她唯一留下,能夠給他慰藉的和服,也在他到達這個時代時,支離破碎,化作粉塵。
已經夠了。
不管是這個時代對他的嘲諷,還是他強行突破限制所引發的時空悖論,全部夠了……興許是他身心俱疲的模樣太過明顯,當他披上狩衣逕自外出時,與他一同穿越到這個時代的歷史修正主義者並沒有阻攔他。
他們只是在他離開前,輕拍他的肩膀。
與他們分離後,他走過記憶裡的每一個場所。
本該聳立本丸的深山野嶺。
她曾經伏在底頭大石眠憩,最後卻被掉落的毛蟲所嚇醒的大樹,以及他們曾經共乘一騎,奔馳而過的草原。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鮮明,就像昨日才發生過一樣。
他看著眼前景象,突如其來的感到一陣疲憊,他從來不曾如此強烈而絕望的懷疑自己的存在,也許,被歷史的洪流所粉碎,才是最適合他的結局……就在他閉上眼睛,不想再看見和她有關的一切景物時,細微的腳步聲自彼端響起,緊接著,是帶著些許疑惑的嗓音。
「付喪神?」
那樣的嗓音,就像是孩童學語般,帶著一股彆扭與不標準,但又令他感到無比熟悉,他在驚愕中睜開雙眼看向對方。
映入他眼底的,是和他印象裡截然不同的她,不單透著一股朝氣與活力,就連神態舉止,也沒有支配整個本丸時的沉穩,這個明顯年輕許多的她,手裡拿著水壺,穿著露出手臂和鎖骨的衣服,便於形動卻又合身到讓人難以置信的長褲,毫無所懼的迎上他的目光。
他猶如遭受雷擊般的呆立原地,動彈不得,緊接著,他想起,那是剛成為審神者時的她。
看似敬職敬業的同時,帶著初生之犢的勇氣,與他穿縮在不同的戰場,就連她那曾經差勁到不行的日語,他也記得。
時代並沒有將她抹殺,只是陰錯陽差讓他跳過她死去的時間,回到更早之前。這樣的認知,讓他無法自抑的渾身顫抖。
他沒有失去她,她依舊存在這個世界!
興許,是因為他並沒有戴上象徵歷史修正主義者的面具的緣故,發覺水源處有不速之客的她,並沒有如臨大敵的緊張,只是微微一愣,便帶著水壺繼續前進,行走之餘,她滿是好奇和打量的目光,不時落在他身上。
當她看清身處陰暗處的他的面容時,不自覺的發出充滿疑惑的咦聲,就連原本拿在手中,此刻浸在溪中汲水的水壺都讓溪水給沖走了。
沒等她動作,他已大步上前,搶在水壺被沖遠之前,一把撈起水壺,遞到她的面前。
她沒有馬上拿回水壺,而是站著與他對望許久,才伸手接過原本屬於她的東西,同時,用著遠比方才更加流暢的日語開口,「謝謝。」
謝謝,對不起。
這兩句日語,是扣除他們頭一次見面,她詢問他是否能成為她的所有物的問句外,說的最為流暢的兩句話。
看著明顯有些窘態的她,他覺得有些懷念。
他知道,這個時代的他,仍舊屬於她的付喪神蜂須賀虎徹就在不遠處,他卻不急著離去,反而像是怕她聽不懂他的話般,刻意放緩語調,低語,「一個人?」
她尚不足以和人流利的交談,但,常用的簡短語句,她還是懂的,更何況,是在對方刻意放緩說話速度的情況下,只是,聽懂是一回事,能不能作出回應,又是一回事,看著她明顯想要回話,卻又像是思考這時候到底應該如何回覆的苦惱神情,他不住輕笑。
他的笑聲,令她的神情愈發糾結。
他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呼喚她的聲音自她來時的方向傳來,他看著她,像是鬆了一口氣般,如釋重負的朝來時方向跑去。
他在她轉身的剎那,悄然離去。
*** *** ***
對於他的歸返,與他同來這時代的歷史修正主義者,表現出莫大歡欣。
待他召來原本據點的歷史修正主義者詳細詢問,他才明白,先前自己鬧了多大的烏龍,心焦如焚的他,只顧著尋找她的蹤跡,忘了弄清現在是什麼年份,壓根沒想過,這時的她,並不是那個盤據在這個時代,猶如毒蛇般,與歷史修正主義者互相纏殺的審神者。
沒有人知曉她存在,是必然的結果。
他先是鬆了口氣,旋即陷入更大的難題,是該繼續待在這個時代,還是該堅持回到她死去的那一瞬間?
強行回到擁有另個自己的年代,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他已經見識過了,他是否擁有第二次的幸運,足堪撐過時空的狂亂與拒絕,他一點把握也沒有……他思考了許久,最後決定留在這個時代。
他沒有試著將現在的她擄走,哪怕他知道,這時,警備薄弱,本身實力尚嫌不足的審神者,是最好的下手目標。
違逆時空所需付出的代價太大,這回,只是讓他與她的死錯身而過,如果,他選在此時,扭轉她接下來的命運,會不會影響她的未來,他一點把握也沒有,更何況,他沒有忘記,這個時代的他們雖然依靠著彼此,卻不像後來的親密無間。
他們的感情還在蘊釀之中,尚未破土發芽,冒然出手,破壞的不單是未來,還有他們間的羈絆與信任。
忍,是最好的選擇。
他在這個時代正式盤踞,一面履行身為歷史修正主義者應盡的義務,一面看著她與過去的他互相扶持,一點一點的成長。
最後,她在深山野嶺建立起她的本丸。
直到她身邊多了另一位付喪神燭台切光忠,他才在其他歷史修正主義者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對她伸出名為友誼的橄欖枝,他知道,尚未褪變的她會握住這根枝椏,為了她的好奇,以及不該出現在她記憶裡的初次面會。
一切如他預料,經過短暫的猶豫和考慮,她最終仍是出現在他的面前。
面對她,他始終沒有戴上面罩或是面具,他甚至想好,萬一她問起時,他該怎樣回覆她的說詞,然而,他精心準備的理由和藉口並沒有派上用場,來自未來某個時代的她,接受度比他以為的更高。
沒等他開口,她已自顧自的認為,付喪神間,偶爾出現一兩個長得相似的人,並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大事,更何況,他與蜂須賀只是長得有點像而已。
不單是外在的髮色和眸色有所差異,就連氣質和作風,都截然不同。
他們是不一樣的人。
她如此認定。
他並沒有試著告訴她真相,也沒有作出半點辯駁,只是靜靜對著她微笑。
那笑在她眼裡成了什麼模樣,他沒有問,他只知道,看見他笑容的瞬間,她猛地伸手擁抱他,輕語,「其實,長得像蜂須賀也沒什麼不好,蜂須賀還是很俊美的。」
哪怕不知道他難過的理由,她仍是以最為笨拙而溫柔的方式,試圖安慰他。
她不知道,聽見她的安慰,除了複雜,他還有些哭笑不得,她口中稱讚長得很俊美的蜂須賀,與他其實是同一個人……這樣的話,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自從她死後,他已經有許久不曾與人如此親近,她的擁抱,讓他想起他們間曾有的溫暖,以及他的悔恨與無能為力,他按捺住想將她緊緊擁抱在懷中的衝動,假裝沒有聽見慾望的咆哮,避開貪婪的視線。
他將自己從留下她的渴望中摘出,若無其事的面對她,最後,笑著目送她離開。
她不知道,在他的笑容底下,掩著怎樣的掙扎與糾結,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他面前,將他失去的情感和感覺逐漸喚醒。
如此溫暖,如此疼痛,同時,無比絕望。
在她眼裡,他並不是蜂須賀虎徹,只是長得有點相似的付喪神,如此罷了。
他以為,他可以心平氣和的接受,卻在她提及蜂須賀虎徹時,內心隱約作痛,就像是結痂未好的傷口,再次讓人以利刃刨出一整塊肉,鮮血直流、觸目驚心,身為當事人的他,仍舊得像是個旁觀者般,揚著笑容,聽她說著與他相關的一切。
他是蜂須賀,蜂須賀卻不是他。
那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挽回的溫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秘密,他只能聽著她說,偶爾附和個一兩句。
她始終不曾發現,他掩於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
他以無比的耐心,一步步朝她走去,悄緩的、自然的,不被察覺的卸下她心防,成為她心中無可替代的友人,令她不斷隱瞞身旁的付喪神,在每一個約定好的時間,與他碰面,隨著面見的次數增加,他們間的話題與內容,不知不覺跨過了界線。
不再拘泥於對時代或偉人的看法,偶爾,她會在他的詢問下,說出與自身隱私有著密切關係的話語,有時,他們什麼也沒提,只是無關痛癢的閒話家常。
時間,是令一切產生變化的催化劑。
它讓原本迫於無奈,不得不選擇留在這個時代的他,與最初的她相遇相知,令他們建立起超越陣營和立場的情誼。
它讓他看見,身為付喪神時,絕對不可能看見的她。
每一回的碰面,都讓他有種,自己從來不曾真正認識過她的錯覺,那是與他相愛的她,截然不同的姿態。
許多時候,他忍不住問自己,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忽略了這時的她,在他們成為那種關係之前,他究竟錯過多少屬於她的時光?
異於他的糾結與複雜,她只是隨意率性的趴在榻榻米上頭,指著攤開的地圖,等待他的解說,或是與之有關的傳說,全然沒有想過,將身為歷史修正主義者,同時也身為男性的他,引入寢室,是件多麼危險而愚蠢的事。
如果,他只是個普通的歷史修正主義者,哪怕他們是友人,他的刀刃也會毫無猶豫劃破她咽喉,但他是蜂須賀。
那個愛她愛到不能自己,愛到寧可修正歷史,也無法放棄的蜂須賀。
她不是個稱職的審神者,他也不是個稱職的歷史修正主義者。
她沒有看見他眼底的溫柔,只是專心聽著他的言語,她被他口中的世界與故事所吸引,藉由他的描述,暢遊在她所不知道的世界,無盡的想像,看起來有些可愛,讓人有些難耐,察覺慾望蠢蠢欲動的他,將視線移到地圖上頭。
不再多看她一眼。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在心裡如此告訴自己。
直到天色將明,早就昏昏欲睡的她,頭一歪,靠在他身上深深睡去,他有些無奈又早已習慣的將她抱回床舖,動作輕柔的為她蓋上棉被。
「晚安。」
*** *** ***
他們的關係既近且遠。
許多時候,他有種身陷過去時光的錯覺,彷彿她就在他身邊,只要轉頭,她就會對他盈盈一笑,那樣的感覺,隨著與她相處的時間而增加,她所給予的溫暖,以及他們後來相愛時的回憶,徐緩而明顯的侵蝕他的理智。
他不能自己的想念她。
想念她的體溫,她的觸碰,她的一切,他們曾經擁有的幸福時光,那份與之強烈對比的寂寞與孤獨幾乎要使他瘋狂,他只能懷抱著對她的堅持與信念,苦苦撐著,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管他們間有多親密,他與她間曾經如何相愛,始終是未來的事。
這個時代的她,還不屬於他,又或者該說,還不屬於另個自己,那個對未來一無所知的蜂須賀虎徹……他知道,他必須忍耐,也只有忍耐,才能讓未來走向應有的路線,可,不管他如何說服自己,對她的渴望,依舊不斷加深。
就像是飲鴆止渴般,他愈是壓抑,慾望與渴求便會更為猛烈的反撲。
他在這樣的煎熬裡,小心翼翼維持彼此的關係,等待命運之日來臨的期間,彷彿外人般的看著她與另個付喪神並肩行走,看著他們談笑風生,看著他們的距離逐漸拉近。
她不屬於他,而是另個附喪神。
這樣的事,他比誰都要清楚,就連接下來會發生怎樣的事,他也知道,饒是如此,當他親眼目睹那個付喪神終於跨出第一步,將她擁抱在懷中時,無法遏止的感到憤怒,再看見她先是渾身僵硬,最後放鬆身體,回應那個擁抱時,難受至極。
他迴過身,不去看他們親吻彼此的畫面。
那天夜裡,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作好心理準備,可以平靜迎接結局到來的他,不曾入眠,他搬來酒罈,對影獨酌。
他拒絕思考,接下來那兩人間會發生怎樣的事,或者該說,那是一種心知肚明的逃避,然而,不管他是否刻意思考,他的腦海與意識仍舊為她所佔領,她現在和那名付喪神在哪,他們正在做些什麼事,她會露出怎樣的神情與反應……
那些畫面,清晰而真實的浮現他腦海,就像是親眼目睹般的生動。
直到他忍無可忍的將酒盞砸的粉碎,他才猛地明白,哪怕他知道,這是必然的過程,必定的結果,他的心裡,從來不曾真正接受。
憤怒與嫉妒,就像是纏繞的毒蛇,對著他致命一咬,令他受盡煎熬。
她就在這。
他的身邊,隨手可及的地方,他卻只能眼睜睜看個另個付喪神將她佔為己有,竊據本該屬於他的位置……
他拎起酒罈,仰頭狂灌,直到酒罈全空,他也不曾感到一絲醉意。
狂意囂然,幾欲成魔。
再次碰面,他看著她脖頸上頭,衣領無法完全遮蓋的紅痕,心下一片瞭解,察覺他目光的她,彷彿想起什麼般的羞紅著臉,有些尷尬,又有些手足無措的伸手遮掩吻痕,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
他像是什麼也沒發現般,既體貼又溫柔的晒笑,對著她低語,「找個機會讓我見見他吧!妳所選擇的男人。」
她沒有發覺,隱藏在他眼神深處的冰冷與殺意,只是愣了一愣,旋即點頭說好。
他,為了改變她既定的命運而來,直到這一刻,他才猛地明白,命運也好,未來也好,比起這些,他更加無法忍受,她不屬於自己的事實。
約定之日的前一晚,他拿著小白球,動作輕柔而仔細的為本體上粉,再以奉書紙徐緩擦拭乾淨,整個過程,優雅寧靜,就像是一幅畫般優美,他的眼眸卻閃爍著象徵狂暴的紅芒,一刻也不曾停息。
他望著光可鑑人的刀身許久,最後,將它收入改造得面目全非,任誰也任不出那曾經是蜂須賀虎徹的刀鞘。
完成一連串動作後,他微微一笑。
一把刀也好,兩把刀也好,同歸於盡也好。
已經不重要了。
她曾說過,他們極其相似,是愛或憎,皆過於強烈,那時,他以為,他明白她的意思,現在,他才終於明白,很久以前,她就發現了,他們間的愛何等狹義,容不下一點異議,若是有人意圖威脅他們的愛情,將面臨他們最為瘋狂的報復。
沒有道理可循,也不講任何道理。
自私,自我,且自利。
他知道,為了彼此,為了讓命運朝他期望的方向前進,他應該與她保持距離,最好一點接觸也沒有,偏偏,他們相遇了。
知曉未來的他,剛當上審神者的她。
何其惡意,何其嘲諷。
他無法抗拒任何一個能夠與她接觸的機會,扭曲而執著的愛著,就像是她曾經說過的戲語,在這方面,他們不單有著極強的獨佔慾,同時,也是個獨裁者。
所以,無法容忍有人在他們之間橫插一腳。
他不會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藉口作為狡辯,他的所做所為,僅是出於私慾,哪怕此事過後,她會怨他,甚至是恨他,他也無法止住這樣的瘋狂,他甚至可以想像,當她失去那名付喪神時,會如何的一蹶不振。
哪怕他會因為提前更改未來而消失,他也不會猶豫,那樣的傷害,足以對她造成致命一擊,無法繼續承擔審神者重任的她,終究得遠離這個戰場。
她的生命與未來,他總算是替她保住了。
渾然沒有察覺他意圖的她,宛如是要介紹伴侶給親友認識般,牽著那名付喪神的手,出現在他面前,比起她的天真和信任,那名看似溫柔包容,對她滿是寵溺的付喪神,顯然發現了他的意圖。
他們是同一類人。
出手的剎那,那名付喪神一把將她推開,抽刀擋在前頭。
對於這樣的反應,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不管那個付喪神看起來多麼溫和親切、平易近人,終究是個只將她放在心裡,凡事以她為優先考量的男人,這點,他相當清楚。
他會有怎樣的反應,他早已料到。
比起對方,他有著更大的優勢,對方並不知道他的來歷,他卻對他有著無比的瞭解與熟悉,出招、格擋,所有的一切,瞭若指掌。
付喪神的毀滅,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
勝負,也不過是眨眼剎那的事,他對著意圖接住對方,卻什麼也沒能留下,失魂落魄跪倒在地的她低語,「妳怎麼會傻的相信,歷史修正主義者和審神者可以和平共處?」怎麼能輕易的相信,他對她毫無企圖與野心可言?
她沒有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只是用著宛如身陷噩夢般的神情,轉頭面對他。
直到看見他身上的血漬,她的神情才出現明顯變化,除了遭到友人背叛的震驚與不敢置信,更多的是對他的憎恨。
他親手斬斷了他們間的聯繫,以及友誼。
*** *** ***
他以為,他粉碎了她的希望、她的心靈,變更了未來。
出乎意料的,他並沒有因此消失,他依然存在,繼續以歷史修正主義者的身份,盤踞在這個時代,他甚至成了支配這個據點的總大將。
這個時代的歷史修正,並沒有因為失去她這位審神者而變得更加順遂。
部屬傳回的情報顯示,盤據在這時代的審神者遠比先前難以應付,強大而殘忍,對他們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狩獵狂熱。
這樣的情報,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困擾。
不管是在哪個時代、哪個地方,總會有那麼幾個異於常人的傢伙存在,接替她監控這個時代歷史的審神者,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他如此認為。
直到一日,他們的部隊中了埋伏。
如果是敗在付喪神手下,他的部屬們,興許不會有那麼多的遺恨,偏偏,他們敗在一連串的陷阱,又是滾木,又是落石,最後,甚至連水攻火燒的手段都使出來了。
為了毀掉他們,接管這個時代的審神者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在那種哪怕摧殘整個大自然,也絲毫不顯手軟的作法中,歷史修正主義者的部隊散作一團,最後,索性沒了彼此消息,就連他這名總大將,也是在一陣水攻中,與部屬們失散,好不容易爬回岸上的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或是召回四散的下屬,一道身影已出現在他面前。
「你好啊!」
本該一蹶不振的她,就在他的面前,坐在平坦的岩石上頭,用著宛如他鄉遇故知的神情,朝著他輕笑,「大將。」
那是她,卻又不是她。
「上回,你想取我性命,對吧?」儘管說著嚴肅的話題,她的神態依然平靜,一絲火氣和怨恨也沒有,她的目光,越過將護衛在她左右的蜂須賀虎徹,以及燭台切光忠,直直落在他身上,她彷彿沒有發覺他眼裡的驚愕,兀自抬手,輕語,「我就在這。」
「不把前回沒做完的事完成嗎?」
她沒有離開這個時代,也沒有辭去審神者的工作,相反的,她以極為驚人的時間和速度重新振作,那樣的神情,那樣的姿態,讓他既熟悉又陌生,那是與他相愛的她應有的姿態,亦是原本的她不該有的神情。
他看著本該毀滅,現下卻護衛在她身前的付喪神,腦中一片空白,最後,所有想法,只化作一句詢問,「妳把他帶回來了?」
真的喜歡他到這種程度?
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也要將他帶回。
他的詢問,沒有得到應有的回覆,她只是用著不知該說是冰冷,還是興味的眼神,盯著他看,最後,漾開一抹似笑非笑的弧,「殺了他。」
這一瞬間,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沒有消失,能夠持續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理由。
未來,從來不曾改變。
或者該說,他以為自己修正了歷史,將她導向另條道路,沒想到,那只是他的錯覺,他的所做所為,不過是推動命運的齒輪,將她引導至毀滅的道路,成就那來那名渾身狂氣與黑暗的審神者。
他為了她而來,最後,反而讓她踏上不歸路……
還有比這更加令人感到諷刺的事嗎?
突如其來的認知與真相,將他的戰意削弱殆盡,在兩位付喪神的聯合攻擊下,他漸漸的屈於下風,最後,就連本體也脫離他的掌控,在他即將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看見她款款而來,對著躺在地上的他淺淺一笑。
「晚安,大將。」
他以為,這就是終點,沒想到,比起死,她對他的憎恨,更加深沉,就像是投注一生的恨與憎,如此強烈熾熱。
即便他們已經不再是朋友,她依然為了他,瞞著自己的付喪神,將他囚禁在地牢。
她所賦予的,不是滅亡,不是絕望,而是更加複雜的東西,她將他的本體藏在他所不能觸及的地方,奪去他的自由,饒是如此,她依然沒有折磨他的心智,她只是以衣袖遮掩笑容,既冰冷又平淡的望著他。
她追求的,不是生,也不是死,而是幾近病態的彼此毀滅。
他知道,在她那看似盡職樂天的表面下,有著他不曾接觸的黑暗與瘋狂,而他,喚醒了它,那個長年隱藏在她內心深處的茁壯異形,他看著她捨棄昔日的自己,捨棄家人和朋友,穿上他所熟悉的和服,一點一點的轉變成他所熟悉的模樣。
他成就的,不是嶄新的未來,而是她的命運。
一切始終操握在命運手裡,他做的,不過是將她推上至死不悔的道路。
察覺到這一事實的當下,他無法自抑的低笑,除了嘲弄,裡頭還有著不能言喻的疼痛,那時的她,只是面無表情的將燒紅的鐵鉗烙在他身上,對著他低語,「吶,讓我聽聽你的哀嚎,好嗎?」
看著她眼中的陰影,他倏地感到一股扭曲的愉悅,終有一天,她會完全成為他所深愛的那個她,而在這之前,他已經擁有她所有的恨。
無論是愛或憎,全部為他所有。
就連那個蜂須賀虎徹也沒能得到的完整,終於為他所有。
許久之後,他在陰錯陽差之下,因為檢非違使所造成的漏洞,逃出囚禁他的地牢。
自部屬手裡接下失散已久的本體時,他猛然發覺,哪怕經過數年的空白,它,依舊光滑鋒利,就像是……不,只能是有人細心的給予保養與修護。
是她,還是刀匠,他並不在意。
在他依舊是蜂須賀虎徹時,或者該說,當他仍舊與她在一起時,他的本體興許曾經交付到她手裡,但,修護和保養這類的工作,始終是由他自己和刀匠進行。
啜飲鮮血的虎徹,並不想飲用她的血,哪怕只有一滴……
他宛如對待情人般,手指輕柔撫過光可鑑人的刀身,他知道,不管它的本體受到多好的對待與呵護,那都不會是愛,而是偏執的、扭曲的恨意,就像是毀天滅地之中,依然不允許他獨自死去。
她要拖著他在這修羅世間一同存活,相憎相殺。
至於她是否已經發覺他所隱瞞的秘密,他並不在意,比起這點,他更加在意,從某方面來說,他是否完好的支撐著她的精神與意志?
她必須活下去。
不管經歷怎樣的挫折與傷害,她都必須活下去。
興許是他的願望,上天聽見了,也可能是因為檢非違使不斷針對他們雙方,或是其他各種巧合,任憑兩軍爭鬥的多麼厲害,他與她,始終沒有在戰場相遇。
生活在同一時空的平行線。
饒是如此,命運仍舊不斷的朝既定的方向前進,他看著她與她的付喪神們,經歷過他記憶裡曾有的大小戰役。
那些,他曾經與她一同經歷的事,她又重新走了一次。
他沒有試著出聲警告,也沒有試著阻擾,只是遠遠的、靜靜的望著,覆在本體刀柄的手,不自覺的握緊,比起她身邊還有著過去的蜂須賀,他更加在意,即將到來的未來,他已經放棄在命運之日前,再次干涉未來的打算。
賭不起,也不敢賭。
他在她應當死亡的日子,來到她最後喪命的地方,潛伏等待。
一直以來,不管是以她的付喪神這身份出陣,還是以歷史修正主義者的身份進行爭戰,他也不曾感到緊張或膽怯,就連先前斷碎她的侍刀,他也不曾出現一絲猶豫,乾脆果決,唯有今天,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人類一樣的心跳加速。
歷史修正主義者也好,檢非違使也罷,只要阻礙在他之前,皆斬不赦。
他看著她出現,看著屬於她的付喪神,與其他的歷史修正主義者纏殺作一團,這瞬間,他猛然想起,當初的她,為什麼會離開本丸,前往她許久不曾踏足的戰場。
她是為了他而來,為了那名歷史修正主義者大將。
察覺到命運再次將他們玩弄於掌心時,他一個踉蹌,險些無法站穩,就算他已經發現命運何等惡質與惡意,也無法阻止早已殺紅眼,巴不得將對方碎作粉塵的雙方,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未來朝既定方向前進。
死亡,從來都不曾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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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伴相知到相愛相守,歷經失去,絕望,掙扎,最後化身歷史修正主義者,只為了改變命運的他,首次感受到,命運何其殘忍與可怕。
由始至終,他們始終不曾脫離它的掌握。
他對她的愛戀與執著,促使那個審神者的誕生,間接造成她的死亡。
一切都在命運的算計之下。
這樣的認知,讓他不由得懷疑,在這之後,他是否真有能力改變她的命運,在這之中,命運是否準備了更大的陷阱,等著他一頭栽入?饒是如此,看著愈顯白熱化的戰局,他只能慘淡一笑。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的死,始終與他脫離不了關係。
哪怕那是個陷阱,他也沒有選擇的權利。
他料的到開始,卻看不透結果,就在他算準時機,準備出手的前一刻,歷史重演了,她就擋在他的面前,不,應該說,擋在蜂須賀虎徹的面前,如此的乾脆堅決,毫無猶豫。
世界彷彿陷入一種詭異的沉寂。
映入他眼底的畫面,以著極為緩慢,但卻不容阻止的速度運行,不管是她,還是朝她揮下的那把薙刀,全都清晰的教人感到可怕,在這種時間彷彿停止運行,又像是徐緩流動的異樣感裡,他彷彿聽到自己的心跳,瘋狂跳動。
她就要再次死在自己面前了。
這樣的認知讓他感到無比恐懼,然而,不管他如何催促自己加快動作,再怎麼想早一步趕到她身邊,終究是枉然。
他彷彿聽見時空與命運的笑聲揚起。
訕笑他的無能為力,嘲諷他的白費功夫。
不管他對未來有多熟悉,命運只需輕輕揮手,便能輕易將她的死亡提前,就算是歷史修正主義者也不容置喙。
命運,並沒有寬宏到讓人修改自己的命運。
就在此時,本該如過去,將她斬殺在此的薙刀,被自旁側橫出的太刀給擋住了,儘管,還是對她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但比起前回,她只來得及和他說上最後一句話來說,這點程度的傷害,無疑是幸運的。
她按著不斷冒血的傷口,踉蹌後退,最後落在察覺到這邊動靜而回首的蜂須賀懷裡。
為她擋下這擊的人,不是他,也不是蜂須賀虎徹,而是燭台切光忠,面對這種意料之外的變故,他心裡除了驚愕,還有更多的瞭然。
他堅持親自回到這個時代時,那個男人就已經告訴過他,同樣的人,存在同一時代,會發生怎樣的時空悖論,他並無法保證,一直以來,與過去相符的歷史,讓他逐漸相信,自己脫離了這個定律。
直到那把薙刀提前落下、燭台切光忠的出面格擋,他才理解,變化早已產生,在他們渾然未覺之時。
這是強行穿越時空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時空悖論的不確定性。
在原本的未來裡,蜂須賀直到薙刀落下、她倒落塵土的那一刻,才意識到整件事與過程,就連燭台切光忠也是一臉的震愕與不敢相信,在這個時空裡,沒等到她死,燭台切光忠便已出手,蜂須賀已然回頭。
全然脫離了既定的歷史。
他看著她咳出鮮血,因為大量失血而逐漸慘白的面容,看著蜂須賀心急如焚的抱起她,在太郎太刀與岩融幫助下,闢開一條血路。
必須讓她離開!
這樣的念頭,幾乎是在同一瞬間閃過他腦海,沒等他思考,他的反應便已快過大腦,不帶猶豫而堅決的意示攔在他們前頭的歷史修正主義者退避。
興許是她的傷勢沉重,隨時都像會斷氣一般,也可能是只要次郎太刀、岩融與蜂須賀退走,局勢便會對他們有利,又或者,是對總大將的信任,接受指示的歷史修正主義者,沒有半絲躊躇,甫交手,便虛晃一招,旋即退避。
換作平常時,敵人這樣的退讓,他們鐵定會有所警惕,然而,她的情況並不允許他們多作猶豫,沒等蜂須賀開口,岩融已帶著薙刀搶在前頭開路,而次郎太刀則是自覺的墊後,為他們擊退追兵。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他才轉頭看向與其他人一塊留下,負責纏住他們的燭台切光忠。
燭台切光忠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危機,及時為她擋下這擊,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對於這名曾經與他有過激烈纏鬥的付喪神,曾經的戰友,他知之甚深,或者該說,從遙遠的過去開始,他們便是看似默契,實則容不下彼此的關係。
他淺淺一笑,旋即帶著本體加入戰局。
由始至終,他的所做所為,純粹出於私慾。
歷史已然改變,她沒有死,他卻依然存在的理由,他在那一瞬間就知曉了。
時空悖論產生的變化,不僅僅發生在她身上,也同樣作用在他身上,這一刻起,原本註定的未來,硬生被人分成岔路。
失去她,從而化身歷史修正主義者的蜂須賀虎徹。
儘管重傷,卻依然擁有她的蜂須賀虎徹。
兩個同時存在,但又截然不同結果的蜂須賀,平行世界的概念,再嚴格點來說,這一刻開始,他永遠不是這個世界的蜂須賀虎徹。
失去了歸屬,身份,以及立場。
他成了各種意義上的歷史修正主義者。
一切只因為燭台切光忠的出手……對他,他既是感激,又是厭惡,裡頭,或許還掺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饒是如此,他的動作丁點猶豫和放水也沒有,就連對方架住他的攻勢時,他也只是淺淺一笑。
再碎一次吧!
在這個已然改變的未來裡……
關於接下來的支線故事,歡迎參考下列兩篇。
【刺鳥之歌】
【荊棘咒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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