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CP為 蜂須賀虎徹X女審神者 ,以及 燭台切光忠X女審神者 ,請無法接受此配對的人,自行右上按叉。

  劇情與前頭所有短篇有強烈關聯性,請不能接受者,自右上按叉。

  CP不同,可以自行避開,如果不吃還硬要點,那麼,不管你最後是風中凌亂,還是內酥外焦,黃泉一概不負責。

  最後,官方明言,刀劍亂舞中的付喪神會受歷代使用者性情影響,此設定包括審神者,故,每家刀劍皆會因主人不同而發展不同,覺得不接受的,也請右上按叉,然後去跟官方撕逼,謝謝。



 

  年幼的孩童,一面發出清脆歡快的笑聲,一邊往前奔跑,追趕在他身後的,是五隻雪白毛絨的幼犬,不,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追趕在他身後的幼犬,皮毛並不是純粹的雪白,而是帶著黑色斑斕的紋路。

  那不是幼犬,而是五隻尚未成年的幼虎。

  奔跑在牠們前頭的五虎退,一個腳步沒踩好,跌在柔軟的草皮上,追趕在後的五隻小白虎,丁點猶豫也沒有的飛撲而上,不一會兒,人和老虎便滾作一團。

  哪怕過程裡,五虎退試著起身,動悉他意圖的小白虎也會立馬跳到他身上,阻止他的動作,偶爾,牠們會張開嘴巴,用看似尖銳的犬齒,咬住五虎退的手腳,饒是如此,牠們使終維持著輕咬而不會傷及五虎退的力道。

  幾番嘗試,始終脫離不了小白虎包圍網的五虎退,只能放棄的躺在草地上,任由窩上來的小白虎舔他一臉。

  「哈哈哈哈……別這樣,好癢……」

  與幼虎們玩作一團的五虎退,剛將其中一隻小白虎抱在懷裡,便聽見自彼端傳來的喊聲,「五虎退,你在哪裡?五虎退。」

  「啊!是秋田。」聽聞對方喊聲的五虎退先是一頓,旋即自草地爬起,他連沾附在頭髮和身上的草屑都沒來得及撥下,便急忙招呼其他四隻小白虎和他一塊跑走,「快走快走,別讓秋田抓到了。」

  儘管不明白五虎退為什麼要躲給秋田藤四郎追,小白虎們仍是在五虎退朝轉角跑去時,跟在他身邊一起跑,不一會兒便看不見身影。

  五虎退剛帶著小白虎們離開,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尋找五虎退的秋田藤四郎,終於氣喘噓噓的跑來,抬頭張望,發覺五虎退又跑了的他,想繼續追下去卻又不知道該往哪邊追趕才對,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猶豫片刻,他宛如求助的將目光移向待在屋內,此刻正看著他的審神者,「主人,那個,五虎退……」

  話來沒說完,他便看見,身為審神者的她,伸出手指指了個方向。

  瞭解主人意思的秋田藤四郎,剛邁開腳步朝那邊跑了幾步,又跑了回來,在她有些疑問的目光中,鞠躬,「謝謝您,主人。」她笑著揚手讓他離去後,他才又邁開腳步,朝五虎退逃走的方向追去,「好過份,好過分啊!五虎退!」

  秋田藤四郎的身影,還沒自她的視野消失,另道嗓音已自旁側揚起。

  「能在妳的本丸看到這一幕,我有些訝異。」

  興許是知曉,對方的話語並沒有任何惡意,當然,裡頭有更多更份是因為,就算對方懷帶惡意,對她來說,也不是件值得在意的事,她宛如招待熟人般的開口,「比起這個,難得你願意離開冶煉屋,不上來讓我招待一下嗎?」

  「是受妳招待,還是受妳的付喪神招待?」說話同時,受到招待的男人也不與她客氣,脫了草履,便由簷廊進入內室,堂而皇之的坐在她對面。

  他剛坐下,外頭便又傳來五虎退和秋田藤四郎的玩鬧聲。

  她不以為意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問了一句,「我聽說,女人到了某些時候,會想要孩子,那妳呢?有沒有打算自己生一個?」

  他的詢問,既簡單又乾脆,完全不拐彎抹角,這個話題,在她的本丸算得上是驚世駭俗,可,他不是付喪神,他與她一樣,同是人類,穿著不似生活在現代,而是遙遠過去的傳統服飾,與她一同盤據在這時代的人類。

  不單如此,他還負責她整個本丸的刀劍保養與修護,就某方面來說,他在本丸的地位並不遜於審神者。

  面對刀匠這種不單失禮,說是過度窺探他人隱私也不為過的詢問,她並沒有立即回應,而是拿起茶杯,喝了口早已涼透的玄米茶後,才輕然一笑,「別說笑了,我是生不出來的。」這樣的話語,由她來說,就像是今天天氣如何般的自然。

  她從不隱瞞與蜂須賀虎徹的特殊關係。

  跨越人與間神間的距離,超脫刀與人間的關係。

  饒是如此,她與他間,依然有著無法違逆與改變的定律存在,她無法為蜂須賀孕育子嗣,與他們彼此是否相愛無關,也與他們是否擁有這樣的意志無關,純粹只是人與付喪神結合,所需承擔的代價。

  不管是對她,還是對蜂須賀,甚至是換作任何一名付喪神都一樣。

  能心平氣和說出這段話,不單是因為她早已接受這樣的事實,更多的是,她與蜂須賀擁有相同的共識。

  他們之間不需要子嗣。

  他不是人類,她也不是尋常的女性,不需要子嗣來延續他們的存在,或是證明他們間的愛情,如此猖狂絕然。

  對於她如此坦然的回覆,刀匠像是沒有聽懂她底頭意思,又像是從來不曾理解這個為她所支配的本丸生態般,以著不知是說笑,還是試探的態度開口,「和付喪神生不出來的話,換個能生的對象如何?」

  「和你嗎?」刀匠的話語並沒有令她產生半絲氣惱或是不悅,非但如此,她的嘴角甚至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

  那樣的神態,就像是在打量什麼一樣,惡質底頭掩著一絲冰冷。

  她並沒有把刀匠的話放在心上,也沒有被冒犯的感覺,饒是如此,她依然用這樣的神態作為回應,官方、客氣而冰冷,如果,手裡再拿著根煙管,就更完美了……刀匠腦中剛浮現這樣的想法,人已自懷中取出一柄煙管,交付到她手裡。

  手裡突然讓人塞了柄煙管,她也沒問他是什麼意思,拿著煙管詳端上頭的雁首一眼後,便拿著煙管,好整以暇的看著刀匠。

  比起請這個字,她的目光神態更能完整表達她的意思。

  他自袖袋中,拿出裝放碎煙草的煙袋,捏了一點搓成團,置於雁首之上,再為她點火,等他做完準備工作,她才將煙管置於唇邊,徐徐吸了一口。

  看起來如此自然,如此從容,他卻知道,她對菸,其實沒有太多的興趣,就像他替她搓團點燃的碎煙草,其實份量不多,是一樣的道理,她滿足了他的想法,他則在她容許的底限內,適度的要求。

  思緒流轉間,他看見她嘴角的笑意加深,下秒,她猛地湊到他面前,紅唇微啟,一口白菸徐徐呼至他臉上。

  她不喜歡抽菸,卻很喜歡在抽菸草時,對身邊的人呵上這麼一口氣。

  碎煙草所產生的煙味,與後世以紙包捲成條的香菸有所差別,就像是經過沉澱的厚醇,就連她呼出的白霧也一樣,當她吹盡最後的白煙時,他聽見她的嗓音再度響起。

  「和你嗎?」

  那是剛才的話題。

  除了她,他是這個本丸裡,唯一的人類,也是延續生命的最好對象,儘管如此,他心裡同樣清楚,她並沒有這樣的打算,不過是因為他起了頭,她反擊罷了,沒有其他意思,就像他將煙管遞至她手裡,她會抽上那麼一口。

  毫無意義。

  他沒來得及回答,自他踏入內室,便不見蹤影的燭台切光忠,帶著茶水與點心出現在他們面前,「請用茶。」

  巧妙拉開他們間的距離。

  他不認為這是巧合,或者該說,刻意的太過自然,饒是如此,他依然沒有戳破燭台切光忠這點小心思。

  這個本丸,呈現著一種詭異的和平。

  既是和平,又是黑暗,但又和脫離審神者掌控,最終導致本丸裡的付喪神闇墮,或是審神者慘遭殺害與神隱不同。

  它就在這,屹立不搖。

  屬於她的付喪神們,看似彼此信任,但又互相提防,他們就在這種滿是矛盾的情況下,營造出一股看似風光明媚的和平,畸形而迷人,為了維持這種危若卵石的平衡,她必須將自己置放在最危險的位置。

  她是基石,同時也是餌食。

  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的審神者。

  他喝著茶水,佯裝沒有發現,跪坐在她身後的燭台切光忠用著怎樣的目光看他,他知道,對這個本丸的付喪神而言,只要在她身邊,就是必須防患的敵人。

  這點,與是人還刀沒有任何關係,純粹是因為,他們有著同樣的想法與觀念,對審神者的偏執,對持有人的獨佔慾,再加上,由她以劍走偏鋒,深入付喪神內心世界的作法,築構出這個以她為中心的世界。

  誰都無法倖免。

  他們可以在戰場上毫無顧忌的將背後交給對方保護,也能為她拋頭顱灑熱血,但也僅止於戰場,離了戰鬥,他們看似和睦的表象底頭,掩著同樣的心思,在這本丸裡的人,既是同伴,也是敵人,無一例外。

  他在明知道這件事的情況下,頂著燭台切光忠的目光,自她那拿回煙管,當著他們的面,送進自己嘴裡,徐徐的抽了一口。

  燭台切光忠看似溫潤的笑容底頭彷彿多了些什麼,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待雁首的碎菸草燃燼,他才用著像是閒聊,但又帶著幾分埋怨的語氣開口,「雖然我說過,付喪神本體有什麼疑難雜症,儘管送過來給我處理,但,這陣子,妳底下那些付喪神,使用自己本體這方面,是不是略顯粗暴了點?」

  付喪神將自個搞得遍體鱗傷的原因,是遇敵,還是對練不知收斂的結果,他並不在意,只是,昨天剛修護完的刀子,今天又傷痕累累的出現在他面前。

  一來二去,脾氣再好的刀匠也會受不了。

  撐著下顎,聽完他抱怨的審神者,在他說完的那瞬間,以竹叉叉起點心盤上的一塊羊羹,湊至他嘴前,「該粗暴使用他們時,就該粗暴的使用,這點,我相信他們應該有所覺悟。」面對她的餵食,他也不顯客氣,張嘴就吃。

  「如果只是想被視為藝術品,供養在精緻的玻璃櫃中,他們不會成為我的付喪神。」在他咀嚼羊羹時,她的嗓音再度響起。

  刀,有刀的價值與意義。

  這點,是他們最為一致的認知。

  不管其他人如何認為,他與她始終認為貫徹刀之道的付喪神,才是最為真實而美麗的存在,想以藝術品之姿呈現人前的刀,不會在她的本丸出現,也不會在她的考慮範圍。

  她尋求著與她擁有同樣意念的付喪神。

  物以類聚……腦中剛浮現這樣的念頭,他已伸手抓住她叉起另塊羊羹的右手,就著她的手,將本該送進她嘴裡的羊羹劫入口中。

  「喂喂,是不是太貪心了點?」

  也許,刀匠是人類的緣故,即使他做出這種過於逾矩的事,她的神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就連聽似責怪的話語,也不帶任何怒氣。

  知曉她一點也不在意,如果他想,她甚至可以就這動作餵他吃完全部的羊羹的刀匠,眼中閃過興味富饒的光芒,他不動聲色的瞥了眼她身後的燭台切光忠一眼,下秒,若無其事的拿起竹叉叉起自己那份羊羹,「還妳就是。」

  他將羊羹送至她面前,「張嘴。」

  刀匠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比誰都清楚,饒是如此,面對他刻意的惡質,她僅是看了他一眼,旋即張口吃掉送至面前的羊羹。

  他和她某方面有個驚人的相似處,當然,這不是指他們同為人類這件事,而是她對刀的看法與態度,以及作法,在明知道他意圖的情況下,配合演出的她,與他同等惡質,不,也許比他更為惡質。

  這和現在注視著她的人是誰,有著莫大關係,正因為是燭台切光忠,所以,她願意配合,如果換成蜂須賀虎徹,又會是另種結果。

  這樣的認知,讓刀匠不由得輕笑,至於,這抹笑落在燭台切光忠眼裡,會被解讀成什麼意思,不是他所能負責的。

  只是,他不介意再多加些催化劑。

  「說這麼煞氣的話,真的好嗎?」映入他眼底的,不單是是她,還有端坐在她身後的燭台切光忠,看著他們截然不同的神情,他低笑,「曾經抱著一把斷刀跪在我面前的妳,真的能無視付喪神的損傷嗎?」

  他看見,她的神情在他的話語中產生變化,最後,她張口呼喚隨侍在她身後的付喪神,「光忠。」

  「退下。」

  她沒有發現,聽聞她命令的燭台切光忠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愕,坐在對面的刀匠,卻是很好的將他的神情,以及她現在的樣子收入眼底。

    ***    ***    ***

  在她神情轉變,命令燭台切光忠離開時,他一點也不意外,她會作出這樣的選擇,他的從容與燭台切光忠的驚愕形成強烈的對比。

  燭台切光忠會怎麼聯想,同樣不在他負責的範圍裡,這或許該說是審神者無聲的表態,接下來的內容,不是他所能干涉,甚至是知道的。

  他被排除在外。

  燭台切光忠先是驚愕,旋即將所有情緒收斂乾淨,不帶任何疑問和猶豫的離去,離開前,他甚至貼心的為他們拉上所有拉門,這種不知道該說是忠誠,還是別有用心的表現,讓刀匠不由得發出輕笑。

  「妳擁有很棒的付喪神。」

  「真的這麼認為?」她的神情沒有因為他刻意言語而產生扭曲,她就這樣看著他,就像是許久前,她面對政府派來交涉的狐之助一樣。

  他觸碰了她的底限,而她的憤怒只會成為在心底熊熊燃燒的火焰。

  這點,刀匠很久以前就理解了,打從她抱著一把斷刀找上門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是個情感過於強烈,以至於難以回頭的傢伙。

  他見過各式各樣的審神者,好的壞的,年輕的、年幼的、年老的,千姿百態。

  就連他們所培育的付喪神,也擁有截然不同的姿態與性情,乍看之下,與人類並無兩樣,這是相當危險的是一件事,審神者們常會因為付喪神近似人類的外表與作風,遺忘他們的本質,又或者是太過謹記他們的本質,忘了他們的神格。

  能夠同時將他們視為人,視為神,同時又視為刀的人不多。

  她將他們視為人類看待的同時,不曾忘記他們身為付喪神的本質,既不會過度愛護,也不會過度使用,巧妙的維持在一個平衡。

  他不討厭這樣的審神者,甚至是喜歡的,但是……他喝了口涼透的茶水,接著才將目光移到她身上,「既然瞞著他,就該和他保持距離。」沒等她回應,刀匠已伸手捧起她的臉,令她直視他的視線,「不要忘了,就算殘破不全,骨子裡的靈魂,還是一樣的。」

  這是不能觸及的禁忌。

  不管是對她,對這個本丸,還是對蜂須賀,都是必須埋葬在黑暗深淵的秘密,至死不休,偏偏,刀匠將它捅了出來,逼她去面對斷刀的過往。

  她看著他眼中屬於自己的倒影,不知是麻木或是冷然的低語,「真是這麼認為,你就不該在他面前提起斷刀的事。」

  那是個秘密,是個禁忌。

  是整個本丸裡,只有她、蜂須賀,以及刀匠才知道的過往,因為她的過失,而遭到損毀的付喪神,一直都在,從來不曾離去。

  雖然,他已經記不得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但他確確實實的存在。

  一如沒有其他人知道,刀匠他……並不是政府分配給這個本丸的原刀匠,所有的一切,都是從斷刀後開始。

  別的審神者是否斷刀過?

  又是怎麼走過這個階段?

  她並不知道,她只記得,自己是如何趴在地上,一點一點的尋找斷刀碎片,唯恐遺漏了任何一塊碎片,然而,她好不容易集齊碎片,滿懷希望的回到本丸,駐守在此的刀匠卻拒絕了她的要求。

  他指著擺放在一旁的玉鋼,低語,「重鍛一把吧!」

  碎斷的刀,永遠沒有修護的可能。

  當刀匠斬釘截鐵的告訴她這個事實,她的腦中只有一片空白,她終於意識到,她失去了自己的侍刀,她的付喪神,她的戀人,饒是如此,她依舊握著它的刀鞘,怎麼也不肯放手。

  她沒有將刀匠苦口婆心的勸告聽進耳裡,也沒有接受他重新鍛造侍刀的勸說,執拗的抱著碎刀,造訪一個又一個傳聞裡,擁有各種神奇能力的人,或者是妖,就連供奉在神社的御神刀所化成的付喪神,她也見過了。

  最後,她找到了他。

  傳聞裡,擁有高超冶煉技術,隱居深山的冶煉者……

  那是她與刀匠第一次碰面,面對她這名不知經由什麼管道得知他存在,甚至是在沒有任何支會和通知下,不請自來的客人,刀匠明顯表現出對她和政府的厭惡。

  將刀視為消耗品,碎了也無所謂的政府。

  助長其氣焰的審神者。

  他沒有一個喜歡的,更沒有見她的打算,他直接把她晾在屋外,等吃過晚飯,他習慣性的到外頭走走、透透氣,那個讓他拒絕在外的審神者還在。

  目光對上的那一刻,她將始終擁抱在懷裡,以長條布包裹的物品遞至他面前,「拜託你,修好它。」

  即使沒有解開布條,單看包裹布的體積和大小長度,他也夠精轉推測出裡頭包著一柄太刀,但,那與他是否願意接受她的委託,是兩碼子事,面對她的請求,他只是不以為然的看了她一眼,「妳的政府沒有告訴過你,重新鑄造一把省事許多嗎?」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看她一眼,轉身回屋。

  他看過太多的審神者將付喪神視為死物,又再失去時後悔莫及,她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沒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打開大門,準備開始一天生活的他,赫然發現,前一晚遭他冷嘲熱諷的審神者,依舊沒有離開,看見他時,她只是重覆相同的話語,「拜託你。」

  他裝作什麼也沒看見,漠然的自她面前走過。

  身為隱居的刀匠,他的生活和現代化扯不上關係,就和古人一樣,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待他忙完一天的農活,回到家裡,準備燒熱水,洗個舒服的熱水澡時,他看見依然站在他家門外的她。

  有求於他的審神者,對他糾纏不休,站在他家門口幾天幾夜的事,他看多了,一丁點也不覺得意外。

  這次,她沒有出聲。

  最多再撐著幾天,就受不了了。

  他如此認為。

  就連她因為幾天幾夜不曾休息,甚至連飯都沒吃,最後體力不支暈倒時,他也沒有一絲動容,只是漠然看著隨她而來的付喪神,將她自地上抱起,轉身離去。

  通常,到這個程度,找上門的審神者就會死心,但,他卻錯估了她的決心,或者該說……偏執,享受幾日清閒的他,再打開大門,看見她時,愣了一愣,雖然,只是短暫的錯愕,但他確實感到一絲驚訝。

  她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那柄太刀,她依然帶著,不同的是,這回她直接跪在他的面前,不發一語的看著他,那樣的目光,除了哀戚,還有更多的執著。

  他沒有上前扶她,一如往常的從她面前走過。

  愛跪就跪,反正也撐不了幾天。

  他以為,她會像上回那樣,再次因為不自量力而暈厥,出乎意料的,她撐下來了,不管他出門或回家,她始終跪得筆挺,就連他半夜起來解手,透過窗縫往外看,也能看見她跪在那,這樣的發現,令他有些驚駭。

  他遇過許多審神者,各式各樣的手段都見過。

  苦苦哀求、怒罵威脅,意圖讓付喪神直接將他綑走的審神者,他全都遇過,就連這般作派的審神者,他也遇過,只是,在他所看不見的時候,那些審神者都會抓準時間休息,不管是吃飯喝水,還是稍作睡眠,可,她全都沒有。

  白天時,即使沒有走近,他也能清楚看見她的肌膚因為過度缺水而乾燥,就連眼眶也發黑深陷,比起初次見面的憔悴模樣,現在的她,幾乎是在拖著一口氣在支撐。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他心裡如此想道,人卻沒有任何猶豫的爬回溫暖的被褥,迷迷糊糊即將入睡時,他腦中浮現一個疑問,那個審神者真的能為付喪神豁出性命嗎?

  第二天清早,他推開大門的同時,刻意朝她的位置看了一眼,與她的目光交集的剎那,他嚇了一跳,比起昨晚他以為的炯炯有神,不如說,除了執念,那個審神者眼裡什麼也沒有,駭人的瘋狂。

  他像平常那樣,若無其事的自她面前走過,卻又在走了幾步後,察覺到某種異樣的調頭,哪怕他就站在她面前,她依然沒有開口,也可能,她所有的氣力全用在維持自己清醒,以及跪姿上頭,根本沒有餘力開口。

  頭次正視她目光的他卻覺得,比起言語,她的眼神更能直接表達她的意圖。

  修好它。

  明明,她是如此低姿態的跪在他面前,以如此蠻橫不講道理的方式,企圖動搖他的意念,他卻無法對她的行為感到厭惡。

  比起那些口頭上說著懊悔,流著眼淚請他幫助的審神者,他更加欣賞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算得上是種精神強迫的方式。他沒有回應她的請求,而是在蹲下身時,出人意料的拉開她置放於雙腿上的手。

  當他看見覆於衣袖底頭的大腿一片血肉模糊時,倒抽了一口氣。

  他知道,她能這樣維持清醒,除了意志外,還有其他手段,但他沒想過,為了讓自己隨時處於清醒狀態,她會不惜刺傷自己,一刀又一刀。

  望著上頭乾涸又再次被血暈染,或深或淺的布料,他只覺得這個審神者遠比他想像的更加瘋狂,這不是苦肉計。

  哪怕他已經看見她的傷口,她依舊不發一語,死死的盯著他看。

  修好它!這樣的意念,強烈而明顯的傳遞了過來,帶著不容退讓的強迫,自私、自利,並且自我,察覺到這一點時,他將目光移到始終陪在她身邊,半步不曾遠離卻放任她摧殘自己的付喪神身上,「你就這麼看著?」

  他以為,那名付喪神會趁勢訴說她的可憐與絕望,藉以換取他的同情,沒想到,他只是看了她一眼,旋即別開視線,「這是她的選擇。」

  她選擇,他接受,並且尊重。

  如此簡單。

  他沒有去探討這個審神者與付喪神間的畸形關係,只是對著她低語,「修好那把刀,妳死在這裡,回去,尋找新的付喪神……」他沒來得及問她,要選哪一個,她的嗓音已然響起。

  「修好它。」

  他試著從她眼裡找出一絲僥倖,卻只看見她的覺悟與偏執,沒有再次詢問的必要,他從她手裡拿過被長布包裹的刀,往住所另邊的冶煉室前進,「過來。」

    ***    ***    ***

  重鑄,和鍛造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重鑄是將一度破碎斷毀的刀刃,藉由刀匠之手鍛造打磨,重現其原本姿態,乍聽之下,難度不高,事實上也是如此,想重現一把刀的鋒利與姿態,用不著他,政府底下多的是擁有精湛鍛刀手法的老練刀匠。

  政府和多數刀匠放棄這條路,讓審神者重新尋找付喪神的原因,只有一個。

  神格的賦予。

  付喪神是因為歲月的沉澱,以及執念,從而獲得人身與神格,不是人類想重現便可以輕鬆重現的的存在,更何況是一度毀壞的付喪神?

  毀滅代表的不單是人形的破壞,還有神格的失去……

  他一面將煤炭丟進燃燒的鑄爐,一面對著身後的她開口,「嘛!雖然我不是頭一次修護斷毀的付喪神本體,但是,我得把話說在前頭。」丟入他認為足夠的煤炭數量後,他才轉身看她,「我並不能保證一定成功。」

  「付喪神,與其說是百萬神明中的一員,不如說,更加近似於妖。」

  「執念,對付喪神來說,是最重要的東西。」頓了頓,他指了指已經解開包裹布,展露其烏黑刀鞘的太刀,「萬一這傢伙,破碎時擁有的執念不多,妳的執念又不足以彌補……」

  說到這,想起她這些日子以來的表現,再看看她現在的眼神,刀匠認為,懷疑這名審神者是否擁有足夠的執念以及慾望,是件相當愚蠢的事,索性把話題直接掐了,跳至重點,「總之,能不能成功,還是一件未知數。」

  「就算成功了,妳,或者他,必須付出怎樣的代價,同樣沒人可以保證。」

  功虧一簣的審神者,鍛成後卻無法擁有自我意識的付喪神,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數,然而,不管成功或失敗,皆有一方必須付出絕對的代價,「即使如此,還是要做嗎?」

  就像他所預料那樣,對於他的詢問,她沒有半點猶豫和考慮,「當然。」

  從開始到結束,經過多少時間,他並沒有去記,他唯一記得的,是那名審神者宛如入魔般的姿態與神情。

  傳聞,人會因為各種慾望而化身成鬼,他沒見過踏入鬼道後,還能維持自我意識的人,那天,他卻見到了一名鬼氣逼人的審神者,與其說她踏入鬼道,不如說走火入魔,心無旁騖的意念,甚至影響了他,以及鑄爐的燄火。

  付喪神消逝前的執念,她幾近瘋狂的執念,相互呼應交纏,產生了奇蹟。

  「我是燭台切光忠……」

  身為啟動劑的審神者,再次喚醒那名付喪神的剎那,重新獲得神格與人形的付喪神所說的話語,讓她瞬間明白,強行復甦付喪神神格所需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原本維持他們關係的執念消失了。

  相同的靈魂,相同的姿態,截然不同的新生。

  無論她再做些什麼,試圖讓他想起些什麼,都是沒用的,一切執念,化作憑依,晉升神格,除此之外,再也不留。

  她帶回了他,同時也失去了他。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這樣的認知與發現,讓她無法自抑的發出狂笑,她的笑聲響徹冶煉室,驚動附近棲息的生物,那不是鬼,是比鬼更加深沉黑暗的異物,帶著與歷史修正者義者們相似的瘋狂與絕望。

  新生的付喪神,顯然對新主人的反應有所困惑卻支字不提。

  她的笑聲持續很久,久到刀匠覺得她會就此氣絕,就在他思考,待會冶煉室會不會多出一具營養不良的暴斃女屍時,笑聲猛地止住。

  該不會真的死了吧?

  如果有人死在自家外頭,刀匠頂多伸腳跨過去就算了,但是要死在自個家裡,感覺似乎有點晦氣,雖然他其實不怎麼在意。

  正當他思考,是該直接把屍體給丟出去,還是好人做到底,順道找張草席,把人綑一綑丟路邊,還是隨便挖個坑,草草埋了,或是乾脆直接處理掉,充當未來煉製人骨刀劍的素材時,那個維持相同姿勢許久,讓人一度以為斷氣的審神者動了。

  「走吧!」

  光是看她的神情與模樣,他就能知道,這個審神者的精神與理性,已在某方面崩壞了,他沒來得及表示什麼,陪伴她到現在,即使她的情緒和精神已經陷入某種程度的瘋狂,始終沒有離棄主人的那名付喪神,默然的自懷裡取出一樣東西,置放在木桌上。

  「這是謝禮。」

  他沒有去看,謝禮是怎樣的東西,他只是看著那名審神者搖搖晃晃的身影,聽著不時自她嘴裡傳出的詭異笑聲。

  她抱著必死的絕悟而來,最終付出的代價,恰是她所在意的事。

  如此嘲諷……

  「打擾了,就此告辭。」重獲新生的付喪神,正式名稱為燭台切光忠的付喪神,儘管對新主的行為感到納悶,依舊是尾隨在她身後。

  不完全的付喪神,崩壞扭曲的審神者。

  待審神者一行人離去,許久不曾開啟的冶煉室變得格外冷清,對於審神者一行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行為,不知怎的,他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儘管,只是眨眼瞬間就消失無蹤的情緒,他仍是忍不住低聲抱怨,「真是無情的傢伙。」

  等他看過桌面上的謝禮後,這樣的感覺愈發明顯。

  那是一本存摺,以及各種證件資料。

  她將所有的一切全部獻上了,只為了換取那名付喪神的復甦……桌上琳瑯滿目的物品,就像是她對那名付喪神的執著,如此絕決。

  對她來說,那不僅僅是刀,也不只是付喪神,而是她的全部。

  一個星期後,他造訪了屬於她的本丸,前來迎接客人的付喪神,看見他時,愣了一愣,他卻像是沒有察覺到這點般,宛如與熟人打招呼般的揚手,「唷!我來索要報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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