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艾伯以暴力到無話可說的方式,將未來,噢,不,該說現役軍犬一腳踹醒後,我就在心裡猜想,真讓他以這種方式去調教對方,只會有兩個下場,一個是他被再也無法忍受的軍犬反噬,馴犬失敗,一個是軍犬再也忍受不了凌虐,趁機逃跑。

  只是,我似乎太低估軍犬的素質,或者該說,正因為他是動物,所以比較特別?

  看著不管艾伯如何使喚、踹打,始終心甘情願,天天黏在艾伯身邊,開口閉口都是艾伯,只差沒在臉上寫著“虐我吧!主人”,本名為艾依查庫的現任軍犬,我不由得想起,他被艾伯狠狠踹醒的那天……

  睡夢正甜卻無端遭人破壞,對方還狠狠的踹了自己肚子一腳,不管換作是誰,除了最初的抱肚打滾,恢復後,第一件會做的事情,應該是有仇報仇吧?

  至少,每次布勞硬是選在半夜三點把我從睡夢吵醒的瞬間,我一定是拿枕頭砸他,除了布勞那個神經病,誰會半夜不睡覺,跑到大小姐房中把人叫醒,理由還是,對不起,大小姐,我夢遊了,您請繼續睡。

  睡!睡他的死人頭!

  每次聽見布勞這種彆腳到靠妖的理由,我就會忍不住從床上跳起來追打他一頓,可惜,布勞那傢伙上輩子八成是隻兔子,跑得飛快。

  我們就在妳追我跑的情況下,迎來天亮。

  有回,花店老闆似乎失眠,半夜不睡的跑出來到處亂晃,恰好看見我和布勞沒幾天就會上演一次的追打戲碼,沒打算幫我攔住布勞的他,只是支著下巴看了好陣子,再緩緩說了句讓我絕倒不起的話語,「你們在玩“哈哈哈,來追我啊!小笨蛋”嗎?」

  花店老闆,我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

  面對我充滿控訴的視線,花店老闆只是發出庫呼呼的神秘笑聲,接著就離開了,隔天,我跟布勞感情極佳的不實謠言傳得滿天飛,就連遠在賭場當荷官的梅倫都知道了。

  難得回來一趟的梅倫,一手搭著我的肩膀,以無比同情和憐憫的神情對我說,「保重!」

  光是這句保重,就讓我覺得人生無光,連當具人偶,都可以當到人生是黑白的,這是哪門子的才能?東方民族故事中的那個竇娥說不定都沒我冤了……

  我只是想舒舒服服的睡個覺,有錯嗎?

  正當我情緒激昂的握緊拳頭,想著下回布勞再敢把我從睡夢中吵醒,我就揍到他變豬頭,打到他爸媽都認不出他時,艾依查庫的聲音猛地揚起,「艾伯,你看,大小姐臉色時青時白,是不是病了?要煮麥片粥嗎?」

  我還來不及說話,看書看到一半的艾伯,僅是抬頭看了我一眼,接著低頭繼續閱讀,「大小姐需要的是“教你如何換掉無能管家的一百種方法”。」

  知我者,艾伯也。

  看著眼前兩位,我猛地發覺,自己方才似乎想太遠了,不行不行,重來。

  當艾伯一腳踹上艾依查庫肚子的剎那,毫無意外的,我聽到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想想也是,艾伯傾盡全力的一腳,就算對方是隻熊也會痛到哀哀叫。

  只是,我猜的到開頭,料不到結局。

  那個痛到抱著肚子倒在地上的傢伙,好不容易把胃裡的東西吐得乾淨,又在地上趴了好段時間,終於恢復體力爬起,我以為,他會毫不客氣朝艾伯那張臉狠狠揍上一拳,接著,未來的軍犬與擁有S傾向的未來主人,大戰上三百回合。

  事實上,他也確實打算這麼做,只是,當他看清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啥模樣時,他明顯的一愣,旋即張開雙臂,欣喜至極的撲了過去,「艾伯!」

  咦,熟人?

  面對我露骨的疑問,和超乎想像的發展,遭人熊抱,現下連伸手推眼鏡都沒辦法的艾伯,面無表情的看向我,「我沒印象。」

  「艾伯!艾伯!」

  完全認不得對方的艾伯,以及抱著他,不斷亂蹭,活脫像隻撒嬌的巨型犬的男人,這畫面還真是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喜感。

  「大小姐,妳最好立刻停止妳腦中的想像。」

  聽聞艾伯的警告,我才想起,他能從我的表情推斷出我在想些什麼,於是,我有些尷尬的乾咳幾聲,等不自在的感覺稍退幾分後,才對著那隻……呃,不是,是那位新伙伴開口,「你好,我是蕾絲塔,從今天開始……」

  「艾伯!」

  很明顯的,這傢伙根本沒在聽我說話,他眼裡甚至沒有我的存在,我木然的抬頭看向艾伯,沒想到他卻回我一個“妳自己看著辦”的眼神。

  我眼巴巴的從黃昏等到晚上,那傢伙依舊是除了艾伯,啥都看不見、聽不到。

  忍耐許久的我,再也按捺不住內心憤怒,「布勞。」

  「大小姐。」興許是早就知道我會呼喚他,布勞幾乎是在我開口的剎那出現在我身旁,同時,雙手奉上一把大紙扇。

  有了武器,沒有身高,仍是不夠的,「布勞。」

  「是的,大小姐。」我敢發誓,這是有史以來,布勞最能幹精明的一天,我連個指示都沒給,他就知道要帶兇器來,現在,居然還居然要將我抱起!

  調整好位置,瞄準好對方那顆金髮燦爛的後腦,我深深吸了口氣,接著,傾盡全力的揮動紙扇,狠狠巴下,「給我差不多一點!笨狗!」

  就這樣,軍犬艾依查庫,正式成為我們的夥伴。

  正確來說,這個擁有部份生前記憶的傢伙,只記得幾件事,第一件事,就是他叫艾依查庫,是古朗德利尼亞帝國騎士,至於他是怎麼死的,他沒印象;第二件事,除了他自己,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艾伯李斯特這個人的存在……

  最後一件事,就算艾伯不記得他了,他依然是艾伯李斯特的愛犬。

  聽完艾依的自介和堅持,我用著有些僵硬的動作轉頭看向一副沒事人模樣的艾伯,艾伯,原來你生前就喜歡把人當狗養,這樣的問題我該問嗎?

  我該問嗎?

  興許是查覺到我的想法,原本埋首閱讀的艾伯突然抬首,對我露出一抹腹黑到令人發顫的笑容,我想,有些事,最好不要探究太多比較好。

    ***  ***  ***

  艾依的加入,除了讓艾伯的心情始終維持在某個詭異的愉悅點外,我看不見其他的效果。

  碾怪,有艾伯。

  謀略,有艾伯。

  頂替管家的,依然是艾伯。

  和事事一把抓,完美到天怒人怨的艾伯相比,艾依顯得平凡許多。

  正因為前頭有艾伯存在,艾依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跟隨在艾伯身後,接手以往艾伯碾完怪後的搜括作業,不得不說,艾依是隻很不錯的軍犬,搜括財物這項工作交給他負責後,搜索時間足足縮減了一半,同樣的,花店老闆來也搜不到任何遺漏。

  這不禁讓我懷疑,古朗德利尼亞帝國騎士的必備條件之一,是抄家嗎?

  除了這項工作,艾依在艾伯眼裡,當真就和隻狗沒兩樣,這點,在我目睹艾伯和艾依在閒暇時間進行的娛樂就能獲得確認,誰可以告訴我,那個你丟我撿的活動是怎麼回事?一臉樂顛顛的把東西撿回來給艾伯,再讓他丟出去,再撿回來的無限循環是怎麼回事?

  「艾依,你真的身心都變成狗了嗎?」

  我明明是喃喃自語,艾依卻聽見了,只見他笑得一臉燦爛,「才不是呢!大小姐,我只想當艾伯一人的軍犬!」

  我說,艾依,你真的明白,你那句話的意思嗎?

  那已經不是單純的主從關係了吧……

  所幸,艾依的思考邏輯和正常人不大一樣,對於這種閒到發慌,甚至是有些沒人權的待遇,他相當樂在其中。

  對艾依來說,只要能成天跟在艾伯前後,沒人格啥的,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發覺到自個軍隊開始朝著不太妙的方向前進,我覺得有些苦惱,萬一未來除了艾伯,每個夥伴都被調教成軍犬怎麼辦?

  雖然說,我一直很想試試傳說中那句“關門,放狗”,但不代表我想領著一支軍犬部隊去佔領世界……「唉。」

  在我發出第N次的歎息,艾伯終於開口了,「大小姐,您對我的手藝有什麼不滿嗎?」

  坦白說,人偶就算不睡覺、不進食也不會死,只是,讓一具本來就沒啥休閒娛樂的人偶,稍微維持一下當人的尊嚴和習性,有什麼關係?更何況,艾伯烹煮的食物,真的相當美味。

  發覺遲遲等不到我的回應,艾伯眉頭微微挑高後,我連忙搖頭,「沒有。」為了加強說服力,我勺起一匙濃湯送入嘴裡,嗚哇,香甜順口、散發著濃濃奶油味的稠密湯汁,料多又實在,真的好吃到要命。

  不知不覺,我想起艾伯初次接管我的飲食的事,那天布勞不知發什麼神經,突然送上一盤黑嘛嘛到幾乎成碳,根本看不出原材料是啥的東西,「大小姐,吃!」

  那種命令般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我就是腦殘了也不會吃這種東西!

  回想至此,看著眼前的菜餚,我終於明白,什麼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艾伯,如果我不是人偶,我真想嫁給你。」沒錯,像他這樣智略一流、武力一流,廚藝同樣也一流的男人,是多少女人心目中的優質夫婿人選!

  就在我感慨自己是具人偶的同時,不知何時出現的布勞送上一壺茶,下秒,我的怒吼聲再度響遍整個宅第,「布勞,你這混帳!」

  居然給我喝辣椒水!

  扣除掉上述不時上演的戲碼,我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自從多了隻寵物要養,艾伯外出探險的時間明顯增長許多。

  沒辦法,狗狗除了食量驚人,裝備費用也很驚人。

  套句艾伯的話來說,他的軍犬,自然不可以穿的破破爛爛,就為了這麼一個理由,艾伯開始了他的無限加班生涯,就某方面來說,我挺喜歡這樣的,能夠離開宅第,遠離布勞,就算讓我在外頭打地鋪,我都願意。

  要知道,人偶也是有壓力的。

  裹著前些日子從狂狼身上剝下來,洗淨曬乾又除味後的皮毛,盯著在篝火旁邊負責守夜的艾伯,以及和著毛皮縮卷成一團,現在就睡在他腳邊的艾依,好一幅主人與我。

  至於我是何時睡著的,我已經沒有印象,直到第二天清晨,我被一陣怪異的吵雜聲驚醒。

  睜眼剎那,我看見我們露宿的營地被無數怪物所包圍,看來,艾伯的名聲還沒在這區域打響,不然按照以往的經歷,怪物們知道他們的對手叫艾伯李斯特,早就夾著尾巴逃了。

  「早晨,大小姐。」

  我說不出早晨這樣的問候語,只是愣愣的看著艾伯輕甩騎士劍,看著沾附劍身的血漬飛濺塵土,直到這時我才發現,艾伯身邊已堆了不少怪物的屍體,然後我發現,艾依守在我身邊,「你不去幫艾伯嗎?」

  「艾伯叫我保護大小姐。」彷彿是對艾伯全心全意的信任,哪怕艾伯是處於敵眾我寡的情況,艾依仍是笑瞇瞇的看著他。

  這樣的信賴,是生前建立的嗎?

  即使忘了,即使什麼都想不起來,在他們的靈魂深處,依舊信任著彼此。

  隨著槍聲響起,我才想到,在我清醒前,艾伯似乎一直是持劍戰鬥,直到我被怪物的吼聲吵醒,他才使用配槍。「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騎士精神?」

  要換作是布勞那傢伙,他才不管我是睡著還醒著,手邊有什麼就用什麼,務求敵方徹底毀滅。

  聽見我的嘀咕,艾依笑的愈發燦爛,「這就是艾伯啊!」

  嘛!有個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伙伴真好。

  剛我心裡剛浮現這樣的念頭,我和艾依都看見艾伯在怪物的偷襲下,不幸掛彩的畫面,雖然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擦傷,我身邊的軍犬已進入咬牙切齒的狀態。

  「艾、艾依……」

  我正打算跟他說,不用擔心,小擦傷,等等幫艾伯上個藥就沒事了,那隻衝動的軍犬已然飛奔出去,望著他那毫不遲疑的身影,我突然想問,艾伯不是叫你保護我嗎?你就這樣放生我,對嗎?

  我還來不及出聲哀嘆,就看見憤怒的軍犬以著萬夫莫敵的氣勢,將怪物們一隻隻打趴、再打趴,嚴格來說,那根本是凌虐!

  眼前的畫面,讓我有種深深的感觸。

  千萬不能在艾依面前說艾伯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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