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都忘不了,當初為保全人兒不願再與妖怪扯上關係的微薄心願,他是如何殘忍的強迫自己離去。略帶溼氣的山嵐薄霧,溫柔撫過殺生丸俊美的臉孔,卻怎麼也無法拂去他心裡頭的惆悵、傷痛。

  那樣的疼痛,就好比是在那天,隨著飄零的秋楓,深深的在他心底紮根、萌芽,盤詰滿室心田,再也無法驅離。

  犬夜叉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於葬禮上的表現,無論是出自真心或是無意,都已對殺生丸造成難以抹滅的傷害,擁有極強殺傷力的言語,就這麼冷不防備的炸開,瞬間轟得他體無完膚、肢離破碎,亦讓他在短暫的數秒裡,陷入掙扎難脫的泥濘。

  蓄意忽略自己身為犬妖的血統與真相,繼續陪伴在犬夜叉身旁?還是順遂犬夜叉的心願,就此自遠離他的人生?

  哈,他殺生丸怎麼有如此自欺的想法?再過個幾年,繼承父親血統的犬夜叉,嗅覺將會超越人類,屆時,他的身份還能不曝光嗎?他幾乎可以想像,犬夜叉知曉真相後的神情,是多麼的憤怒與憎恨。

  他最敬愛的蒼月大哥,竟是他最痛恨的妖怪所化,而且還是害他淪落至此的犬妖!他無法承受犬夜叉帶有指責意味的目光,更無法忍受那樣的未來,所以他逃離京城,逃離犬夜叉。

  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能陪伴犬夜叉,但他很清楚,那股沉壓於胸膛的情緒,會隨著自己逗留於京城的時間轉為深濃,像是具有生命的蔓延著,貪婪吞噬著他的身軀與理智,這種現象,對他,或是犬夜叉而言,都不是件好事。

  他的不告而別,對犬夜叉而言,或許是份打擊,但至少,他在犬夜叉心裡,永遠是蒼月,那個將他捧在手心,以性命呵護他的蒼月,而不是那個流有他最痛恨的血統的……殺生丸。一抹苦澀的微笑,悄然爬上殺生丸性感的嘴唇,道不盡的傷痛,化為迷魅世人目光的風采。

  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殺生丸將特別訂製的衣物託人轉交犬夜叉後,幾乎是毫無猶豫的離開京城,沒有向任何人告別、辭行,一如他出現時的瀟灑不羈,但他自己清楚,這種看似灑脫的行為,掩蓋著自己倉促逃離的狼狽,雖是保全犬族高傲冷然的形象,卻僅是虛偽不實的假象。

  離途路程,殺生丸始終沒有勇氣回頭,因為他比相當清楚,自己早已將心懸掛在犬夜叉身上,若是他在此刻回頭,他將忘記自己為何要逼迫自己離開,繼而轉身奔回那抹令他萬般心疼、千般不捨的暖銀身旁。

  可他每踏一步,心便會不由自主的揪結,好幾次都疼得讓他險些失去理智,疼得讓他幾乎要調頭奔回京城,將那受盡委屈與冷落的銀色人兒緊擁入懷。

  為何要為低賤種族,捨棄犬族高貴的血統?傷害犬夜叉那顆纖弱心靈的人,不正是那群自以為是的人類嗎?殺生丸緊握的雙拳帶出班豔血花,深歃掌肉的指甲引出陣陣抽痛,若不這麼做,他怕自己再也壓抑不了即將爆發的情緒。

  為什麼他必須違背自己的心意離開?他想守護自己么弟,到底有什麼不對?真正有罪的,是那群總是打著正義旗幟作惡的人類啊!雖著心緒流轉,原先冷然的雙眸逐漸轉為豔紅,憤怒滋生的心扉挑起更為熾烈的火苗,鋒利尖牙更是若隱若現。

  像是為了撫平他的怒火般,犬夜叉抱著蹴鞠的落寞背影猛然浮現腦海,惹得殺生丸又是一陣心痛,或許,他該解放自己的獸性,將所有曾傷害犬夜叉的人,徹底自人間清除,但……真能這麼做嗎?呵,期望與現實間,終究隔著難以跨越的高牆。

  就算他藉著發狂而展開殺戮,帶給人類莫大的傷亡與恐懼,又如何?那瞬間引爆的騷動,勢必會傳至犬夜叉耳裡,真要讓他看見自己如此醜陋瘋狂的一面?屆時,犬夜叉真能接受擁有犬族純血的自己嗎?

  倘若當時,他動手搶走襁褓的犬夜叉,情況是不是會有所不同?他只是想待在犬夜叉身旁啊!為什麼如此簡單的願望,都無法順利達成?他想回犬夜叉身旁,他想帶走那抹暖銀。強烈而直接的慾念,就像燒紅的烙鐵,無情深刻的印於殺生丸的腦海。

  握緊的雙拳再增力道,帶出夾帶鐵鏽味的溫熱,理智與情感間的拔河越顯強烈,猛然自心底響起的聲音,以呢喃似的蠱惑嗓音慫恿著,驅使他順遂本意,但犬夜叉那張受盡委屈,只求徹底為人的小臉卻是深繪腦海,兩種極端交融成的深沉感情,幾乎將他逼至窒息。

  沒人知曉,這段路途裡,殺生丸究竟承受著多少折磨,疼惜與憤怒的情緒交織、掙扎,本能與理智不斷抗衡、衝突,他雖能以過人的堅強意志克制自己的行為,但刻劃心頭的深刻傷口,卻是他終其一生也無法忘卻的苦楚。

  原以為他這強抑心中苦澀咬牙離開的行為,會使他與犬夜叉今生再無重逢之日,殊知,歷經無數寒暑後,他們還是在命運的捉弄下,極為戲劇性的再度碰頭。

  映入他眼底的是名裸足緩步的秀美少年,與殷紅外袍形成強烈對比白銀柔緞隨風飄逸,驚豔他的視野,那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於體內躁動,全身每個細胞都叫囂著,他不會認錯的,那人正是他日夜思盼的弟弟啊!

  他怎麼還是半妖的模樣?難道他放棄成為人類的夢想?無數疑惑湧上殺生丸心頭,但這都不是重點,他真正關心的,還是犬夜叉這些年來過的如何?是否,如同幼時般的孤獨入眠、無聲低泣?他是否還記得,曾經有位名叫蒼月的人,伴著他遊遍深山野嶺?思念隨著人兒逐漸靠近的腳步高漲,幾乎要衝破胸膛,這是一種既難受又甜美的感受。

  犬夜叉啊!這個總能輕易將他的神智逼至發狂邊緣的存在,只有殺生丸知道,這名字的主人,對他的意義有多重大,即使是日夜交替的時間裡,他仍是在心底不斷呼喚著,以包含著無盡思念與牽掛的嗓音低喃,不曾忘懷片刻的身影。

  不同於以往,名字的主人不再是他夢裡夾縫間的幻影,而是真實的出現在他眼前。殺生丸微張唇瓣想發聲呼喚,卻怎麼也無法吐露任何聲音,言語像是要與他作對般的哽塞於喉間,世界就好似陷入靜默般,只剩犬夜叉那輕盈踏地的腳步聲。

  犬夜叉,他唯一的弟弟啊!越顯急促的心跳聲蓋過所有聲響,盯著少年的金珀眼眸染上難得的渴望與期盼。

  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佔據殺生丸滿腔的思慕火燄全數消弭殆盡,絕望的心痛侵襲全身,莫名的寒冷吞噬他的細胞,因為他自犬夜叉清澄的眼裡看到最為殘酷的事實,犬夜叉無法認出他就罷,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無視他的存在?

  是的,他無法從犬夜叉美麗的雙眸裡感覺到自己存在,連個陌生人都比他強嗎?哈。

  他當初強逼自己離開,並不是要這種結局啊!因為對象是犬夜叉,所以他願意作出這樣的讓步,為什麼他得到的結果,竟是犬夜叉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這樣公平嗎?

  他無法接受這種結局,更無法認同這種命運!殺生丸牙一咬,立即擋身犬夜叉面前。「為什麼你這種半妖身上會有犬族的血統?」極盡輕蔑的語氣與冰冷高傲的神態,為的就是要激起犬夜叉的怒火。「你的存在,只是玷辱犬族血統。」

  犬夜叉眼底閃過的受傷,分毫不差的落入殺生丸眼底,可他卻無法就此罷休,哪怕是厭惡也好,敵對也罷,就算得隱藏自己真正的心意,承受犬夜叉此生的怨恨,他也願意,至少,犬夜叉眼裡有他的存在,不會將他徹底遺忘。

  ***  ***  ***

  回憶結束的同時,殺生丸已來到犬夜叉一行人歇憩的營地,他眼神環繞四周數秒後,終於在營地最遠處發現那抹湛紅人影,或許是他早在數里之遠便已掩去自身妖氣的緣故,以至於聽、嗅覺異於常人的犬夜叉完全沒有察覺他的接近,深陷香甜夢鄉。

  明明近在咫尺,為什麼隔於彼此間的無形洪流,如此難越?殺生丸看著自己的右手,摸不得、碰不得的煎熬,竟是如此蜇人,然而,明知這將最為深沉的折磨,他還是因這短暫的一眼而感到莫大滿足,這樣的他,是不是太傻了點?

  『殺生丸,你也有要保護的東西嗎?』

  父親去世前的詢問猛然浮現腦海,也只有現在,他才能徹底瞭解,父親當初問這問題的意義為何。殺生丸揚起一抹似若滿足,又顯苦澀的微笑,旋即輕盈躍下藏身的樹叢,瀟灑離去。

  不論局勢將如何改變,情況將如何惡劣,他都會遵循自己的誓言,永遠靜守在他身後,哪怕是得豁出性命,他亦永不言悔。

  << 完文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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