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數天,筱萍像是在尋找什麼般,不斷在街道中穿梭來回,但每一回她都是抱著期望出門,滿懷失望的回家,今天也不例外。

  就某個方面來說,曉萍並不相信世間有人可以販賣希望,更不認為人可以逆轉生死,但那日在醫院,她和丈夫親眼目睹文字的改變與消失,令她不禁開始動搖,也許就和丈夫說的一樣,曇華確實有令人死而復生的能力,但……曇華究竟在哪?

  她幾乎找遍台北街道卻一點發現也沒有,就連上網詢問也沒人知道曇華這間店,這令她越顯焦急,原因無他,只因為他們的寶貝女兒早在那場車禍中喪生,當她收到警方通知,前往醫院停屍間認屍時,那垂在白布外頭的小手,讓她無法遏阻的情緒崩潰。

  為什麼會這樣?柔柔還那麼小,不曾上過學,甚至連什麼是戀愛都不知道,什麼都沒享受到就這麼走了!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她的女兒!那天,她就這樣撫屍體痛哭。「柔柔……柔柔……妳睜開眼睛,睜開眼睛啊!柔柔……」

  說她不曾恨過丈夫是騙人的,那瞬間她憎恨丈夫的魯莽無智,怨恨自己的過度包容,也恨蒼天的無情與婆婆的多嘴,如果不是如此,丈夫怎會情緒失控,柔柔怎會因此喪命?

  但轉念再想,丈夫能在車禍中生還,已是上天對她的莫大恩賜,畢竟,她無法堅強面對同失愛侶與女兒的打擊。

  她開始陪在昏迷不醒的丈夫身旁,看著丈夫身上的繃帶,她又是一陣心痛,隨然保住性命、四肢健全,可容貌全毀的結果,丈夫能接受嗎?不,就連她也是經過一番掙扎才得以克服心理障礙,何況是身為當事人的丈夫?

  丈夫的自暴自棄,筱萍全看在眼裡,她雖然感到心急卻又無能為力,直到丈夫再度提起女兒,她才猛然想起丈夫的夢境和那些文字,這讓曉萍心裡重現希望,如果她能找到那間名為曇華的店,或許她可以帶回女兒,藉由女兒來鼓勵丈夫振作。

  筱萍心裡雖是如此認為,但曇華就好比是個可遇不可求的存在,任憑她走遍大街小巷,就是找不到任何一條符合丈夫形容的老街,更別說是那古色古香的店舖。

  就在曉萍一面思考是否該從台北以下開始尋找,一面轉彎準備到停放轎車的停車格取車時,原本充斥街道的汽車往來聲倏然消失,靜得彷彿是進入另一個次元,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筱萍亦發現這異常,當她抬頭看向前方時,她愣在原地。

  原本應該停滿汽、機車的道路,此刻變成一條寬敞街道,除了在外頭乘涼、閒聊的老人家,就是在於街道兩側的小店舖。

  看著眼前景象,筱萍知道,她已經來道丈夫所形容的老街,剩下的便是在這找出那名為曇華的老店,可當她向坐在板凳上乘涼的老伯詢問時,赫然發現,對方似乎看不見她的存在,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無奈之下,曉萍只得順著街道一路往下走,幸運的是,她並未花費太多時間便來到曇華店前,當她作好心理準備,深吸一口氣後,手剛伸向店門的那瞬間,店門已無預警的開啟!

  「貴客專程而來,恕曇華並未外出迎接,請入內。」自裡頭傳出的男音溫潤爾雅,光是聆聽就讓筱萍感到心理舒服,先前的恐懼與猶豫都隨之消散。

  就在曉萍鼓起勇氣踏入店舖,她看見一位和丈夫形容相似,身穿黑底金紋唐裝的年輕男子坐於方桌前,桌上早已擺好茶具與兩杯新沏的溫茶。

  大方接受筱萍注視的男子更是徐緩舉起右手,比向對面的位置。「余筱萍小姐,您請坐,曇華已恭候多時。」筱萍甫入坐,尚來不及開口訴說來意,男子已搶先發言,「敝人名喚曇華,是曇華的擁有者,同時也是死約的簽定者。」

  筱萍從未想過有人會以自己本名作為店舖名稱,當她聽見曇華的自介時先是一愣,旋即想起這並不是她此行的重點,「死約是什麼意思?你真能讓人死而復生嗎?」是的,她所在意的僅是如此。

  「死約,顧明思義,指得便是與亡者有關的契約,到曇華拜訪的人,十有八九皆為死約而來,而您丈夫便是少數特例。」曇華以輕描淡寫的語氣為筱萍作出解釋,「曇華雖是販賣希望,但能否逆轉生死,端看您的誠意。」

  曇華不挑明自己想要什麼代價,反倒將決定權交給客人,這種看似尊重的作法,令曉萍備感壓力,因為她知道,想讓亡者起死回生這種事,本身就像是一種神話與傳說,最為保障的方法便是以命易命,但她又不可能以丈夫的性命作為交換……猶豫片刻,曉萍吶吶的開口,「能以我的性命作為交換嗎?」

  殊知,曇華愣了數秒,旋即朝她露出一抹笑容,「很遺憾,我並不想要您的性命。」見筱萍露出失望神情的曇華,在為自己添加茶水時,徐緩說道:「曇華和世間店舖相同,接受實質報酬。」

  這樣含帶強烈暗示的話語,令筱萍心裡再度然起希望,只見她以因為過度興奮而顯得有些顫抖的嗓音開口,「伍、伍百萬可以嗎?」思考數秒,覺得這種數目太低的她再度改口,「不,壹仟萬如何?」

  豈料,曇華在聽聞筱萍開出的條件後,露出一抹輕笑。「您何不拿著這壹仟萬,尋求其他的復生之法?」語末,曇華將一樣以絨布包裹的物品輕推至曉萍面前,「至於曇華是否有能使令嬡復生,您不妨確認過再來與我議價。」

  筱萍在好奇心驅使下,當場打開那被絨布包裹的物品,裡頭裝的僅是一枚錐形檀香,「這是什麼意思?」看向曇華卻發現對方早已將一個耐高溫的小型瓷盤放至她面前,旁側甚至附帶一個金屬製成的造型打火機,「你要我點燃它?」

  在曇華笑而不語的默認下,曉萍終究是點燃那枚檀香,可就在她抬頭想問曇華,此舉有何意義時,她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回道那噪音充斥的台北街道,「我剛剛……那是幻覺嗎?」

  她大概是因為太累了,才會出現這種近乎白日夢的幻覺……

  「我回來了。」當曉萍回到住所時,她清楚聽見屋內傳來丈夫的笑聲,以及稚嫩童音的叫喚聲。

  「爸爸抱抱。」

  「好,爸爸抱喔!」

  那聲音……怎麼可能!她產生幻聽了嗎?曉萍連忙脫下高根鞋,向來愛好整潔的她,此刻再也管不著鞋子擺放整齊與否,匆忙跑至客廳,「老公!」但映入她眼底的,不是丈夫的獨角戲,也不是她的幻聽,而是丈夫抱著女兒在玩。「柔柔……」

  「媽咪。」被柯仁彥舉高高的柯曉柔,在看見自己母親出現時,開心的朝曉萍揮手,「媽咪。」

  她是在作夢嗎?柔柔明明死了,是她親自為柔柔換上新衣服,含著淚水看著柔柔下葬的啊!盯著眼前景象的曉萍開始對現實與夢幻感到納悶。

  「妳在搞什麼啊?不是說要去接柔柔嗎?怎麼讓爸媽親自將柔柔送回來?」要不是他起床拿報紙時,聽見大門外傳來哭聲,柔柔不知道還得被關在外頭多久,現在的治安這麼壞,爸媽居然將孩子丟在門口就走,真是不負責任。

  難道說,在柔柔復生的同時,所有人的記憶都受到竄改了?

  然而,這份喜悅,在第二天清晨便徹底消散,前一晚還和他們夫妻睡在一起的柯曉柔就像是不曾回來般的自人間蒸發。

  「柔柔!柔柔!」無論是廚房、客廳、房間、浴室,到處都找不到女兒的筱萍再也隱藏不住擔憂,「妳在哪?柔柔!」

  但詭異的是,不管是曉萍焦慮找人的動作,還是她高聲呼喊女兒的音量,都無法對熟睡的柯仁彥造成影響,他就像是渾然未覺的兀自酣睡。

  擔憂女兒是睡醒後感到無聊,所以跑到外頭玩的曉萍連忙套上外套,拿著鑰匙便往門外衝,可任憑她找遍住家一帶都沒有人看過柔柔的身影。

  直到曉萍發覺,自己衣物上沾滿檀香,她才猛然想起,曇華昨日和她說的話語,「難道是那間店?」是了,那個自稱曇華的男子說過,他會先讓她確認他是否有能力讓柔柔復生,等她相信他的能力又願意交易,他們才有再次談價的必要。

  也許,是那人將柔柔帶走的,但她壓根也不知道如何與曇華聯絡……思慮至此,曉萍抿抿下唇,旋即調轉方向盤,往昨日見著曇華的那停車處前進。

  她現在能做的,便是放手一賭。

  ***  ***  ***

  將轎車停放妥當的筱萍已在那地方來來回回行走數十次,就連附近的商家、住戶都對她詭異的舉止頻頻側目,可她終究還是無法像那天一樣進入那條老街,這讓她感到相當挫敗與焦急,最終,她只得一面行走,一面對著空氣開口。「我願意進行交易,請你……請你讓我進入曇華。」

  語音未歇,曉萍只覺得眼前景象彷彿扭曲變形般的模糊不清,待視野恢復正常時,她不是身處原本的街道而是在條老街,「這是……」

  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

  再也按捺不住內心喜悅的曉萍此次沒有任何猶豫與躊躇,她就這樣在這條寧靜的老街快步奔跑,到達曇華店門前時,她更是直接快速的打開店門,「請你和我交易!」

  殊知,曇華彷彿早已料到筱萍會回來,他一如最初會面的坐在那個位置,桌上依舊擺著沏好的熱茶,他先是輕啜杯內溫茶,接著才抬首看向以毫無形象之姿衝入店鋪的曉萍。「歡迎您的再度光臨,余曉萍小姐。」

  「我想清楚了,我要簽定契約。」

  對筱萍露出溫和微笑的曇華,將手中的茶杯放置桌面後,伸手邀請筱萍入座。「那麼,就由我來為您講解曇華的規矩吧!」

  「曇華雖不是慈善機構,但也不是壓榨你們的高利貸,死而復生這種事,以現代科技來說,是不可能實現的神蹟,所以,你們的付出將與亡者的復生時效成正比,換句話說,你們給予的報酬越高,所能擁有的時間越多。」

  「然而,當契約到期時,不管你們有著什麼理由,亡者都將自你們的生活退出,這是曇華絕對不容變更的鐵則。」話與至此,曇華望向筱萍的目光倏地轉為深沉銳利,就像是盯上獵物的老鷹,「過去,曾發生數起契約者不願履行承諾的背信行為,為此,曇華有義務對其進行處份,相信妳是個聰明的生意人,不至於犯下這種錯誤。」

  「最後,曇華拒絕一約兩簽或類似續約的無理要求。」

  也就是說,只要他們能付出足夠的金額與報酬,那就有可能讓亡者一直陪伴著他們?在心裡盤算片刻後,曉萍試探性的開口詢問,「如果,我以半數以上的家產作為代價,柔柔能陪在我們身旁多久?」

  「您是說,您現今擁有的總資產一半嗎?」說話同時,曇華自懷內暗袋取出一本黑皮小冊子,翻了幾頁後,他笑容可掬的迎上曉萍目光。「半年。」

  「什麼!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當曉萍為龐大金額僅能換得女兒半年重生而發出抗議時,曇華僅是神情淡然的看了她一眼,「選擇權在您,您可以拒絕與女兒多相處半年的機會。」

  就是這麼一句話令曉萍放棄抗議,畢竟她和丈夫當初可以白手起家至今天的富有,未來也能將失去的錢財再度賺回,但柔柔卻和他們不同,錯過這次機會,他們再也沒有機會寵溺柔柔,再也沒機會聽柔柔用甜甜的嗓音喊他們爸爸媽媽……

  有的人傾家蕩產,有的人讓神棍詐騙到負債累累,全都是為了讓死去的親友復甦,但他們終究是失望再失望,而她擁有一個絕對得以實踐奇蹟機會。

  最終,曉萍決定以半數家產和曇華簽下為期半年的死約。「我知道了。」

  「那麼,請您在這簽字。」噙著笑容的曇華將不知是何時出現在桌面的紙筆一同推至曉萍前方,「只要您簽上姓名,您與曇華間的契約便正式成立,至於報酬方面,無須您費心,曇華自會以特殊方式拿取。」

  當曉萍迅速的簽完名後,曇華又將以暗紫色絲絨包裹的檀香盒推至她面前,就再她收取檀香盒的剎那,曇華像是提醒她般的再度開口。「記住,當檀香用盡,便是死約終止之時,屆時,請遵守信用。」

  就在曉萍將包裹仔細收好,準備離開店舖時,曇華突然出聲叫住她。「能否冒昧請問一下,您為何執意要讓令嬡復生?」看著筱萍因這問句而愣滯原地的背影,曇華彷彿明白些什麼,「不,是曇華失禮,請您當作沒聽過這問題吧!」

  「那個……」可這下,反倒變成筱萍欲言又止的看著曇華,「我……」

  「請說。」

  「關於我丈夫和你的契約,可不可以請你……」筱萍話尚未說完,便讓曇華給強行打斷。

  「很抱歉,凡是與曇華有約者,曇華便義務為其進行保密,即使是他們的伴侶也不例外。」然而,曉萍卻沒有發現,曇華看著她的眼神多了些許憐憫。

  直到筱萍離開數分鐘後,曇華才緩緩說出他始終未說出口的話語,「更何況是被視為代價,離死不遠的當事人……」說話同時,曇華已起身至旁邊的木櫃中取出數盒檀香,「雖然這不在契約之中,但就當作是一個家庭同時出現兩位契約者的特別優待吧!」

  另一方面,拿著檀香急急離去的筱萍,甫踏出老街便發現自己身處於和停車處有一大段距離的地方,原本想就此回家的她,無意間想到家中食材所剩無幾,想好好為女兒重生慶祝一番的她,當下改便行進路線,朝開設於附近的大型購物中心前進。

  就在她路經一塊正準備新建高樓的工地旁時,突然發覺太陽像是被烏雲遮蔽般的轉為昏暗,就在她抬頭觀望是不是快下雨的那刻,她看見數樣深色的長條物品由天而降,下秒,她聽到金屬由高空掉落地面的巨大聲響,接著一股痛不欲生的疼自身體各處急襲而來!

  待她自劇痛中獲得解脫時,她已回到那間店舖,由曇華口中知道自己身亡的事實……

  ***  ***  ***

  「接下來的發展,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沙華寵溺似的輕摸柯曉柔的頭,看向柯仁彥的目光則是凌厲中帶著不屑,「你的妻子擔憂你無法承受失去她與女兒的打擊,而想繼續陪在你身旁,因此不惜違逆曇華的規定,只可惜,她從來都不清楚,那檀香並沒有任何作用,僅僅是用來提醒契約者時間流逝之用。」

  將柯曉柔交給彼岸照顧後,沙華挪步來至柯仁彥面前,她自地板拾起一撮沒有沾染任何血漬的乾淨黑髮,然後不管柯仁彥同意與否,便將那撮長髮塞入他手心,「你們間最大的差別,就是她從頭至尾,與曇華間的每一項交易都不是為自己,目的只在幫助你振作,而你不僅是抹殺她僅存的人性,更是令她由天華之路墮至火照之路。」

  「如果說,她的外貌與內心是因為你而扭曲醜陋,那一開始就以她作為犧牲,事後甚至拒絕面對現實的你,比亡靈更加醜陋無知。」接著,沙華在柯仁彥面前綻放一抹令他感到冰冷寒顫的微笑,「對了,讓我好心點的告訴你一件事,一旦契約者完全否認與曇華間的交易,那契約便會宣告無效,你懂我的意思嗎?」

  隨著沙華原本就充滿嘲諷的笑意逐漸加深,柯仁彥看見許多的皮膚肉屑自視野飄下,他緊張的低頭看著自己雙手,赫然發現原本光滑無痕的肌膚逐漸剝落,他的身軀正慢慢變回最初的傷痕遍體!「不!他已經拿走筱萍的生命,不能如此毀約!」

  「還不明白的傻瓜,你和曇華有正式簽約嗎?」沙華的一句問語,當下便令柯仁彥噤聲。

  是了,本質與他們相似的曇華早就預知到筱萍的死期,他表面雖是接受柯仁彥的契約,但實際上,除去讓柯曉柔重現這點,曇華什麼也沒做,就連筱萍靈魂的事後歸處也不是由他決定,否則,曇華怎會請她與彼岸前來善後?

  無論是恢復柯仁彥的容貌,還是讓意外身亡的筱萍得以復生,不過是曇華對人類的憐憫罷了。

  然而,如果筱萍願意接受即將離去的事實,不做任何無謂的反抗與執念,她會有更好的選擇,可惜,她和柯仁彥終究是擺脫不了人性。

  「還是這般醜陋的模樣最適合你。」再也不理會柯仁彥會有什麼反應的沙華,拋下這句話後,便噙著笑容回到彼岸身旁。「接著,是你的工作。」

  看著彼岸不明究理的神情,沙華笑了,她一面為柯曉柔拭去眼淚與血污,一面開口訴說,「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兩人得一起行動嗎?」這雖是問句,但沙華卻不給彼岸回答的機會便兀自接續話語,「我知道,漫長的歲月讓你自己的存在感到懷疑與納悶,因為你至今尚未開啟天華之路,但,善終究存在。」

  「一如這個孩子。」將柯曉柔整理妥當的沙華,輕輕將她推向開滿白色彼岸花的那端。「無罪的靈魂,有通過天華之路的資格。」

  「過去,我反對你對亡靈們抱持憐憫之心,因為你並不知曉,表面所見並不代表絕對真實,人性有善便有惡,受此影響的亡靈亦是如此。」說話同時,沙華彷彿是在區分出兩人的不同般,退至她那開滿曼珠沙華的領域,「現在,已然瞭解這點的你,是真正的彼岸,你可以選擇與我繼續前進,也可以選擇就此心灰意冷,但,這也代表你否認掉你長期以來的信念,否認掉亡靈之珠必有善者的可能性。」

  「惡者可以由我處置,至於善者,我無能為力,但也不能放任它們遊蕩,所以得在它們腐敗前靠你昇華。」在她接下曇華的委託時便知曉,這對彼岸來說將是一種打擊,因為她得逼著彼岸親手撕裂那層保護膜,以目光正式這世間的鮮血淋漓。

  雖然這麼做相當殘忍,但這是歷代彼岸所必須經歷的過程,只有克服這項心理障礙,彼岸才能稱得上是彼岸,否則,那僅是一種多餘的偽善與無知。

  她和曇華雖大費周章的準備這一切,但,誰也無法保證,彼岸能夠就此蛻化,失敗的例子仍是不少,機率向來是二分之一的比例,也曾有過彼岸成功克服障礙卻拒絕繼續接觸現實的案例存在。

  是以彼岸的身份繼續前進,或是放棄彼岸的身份就此遠離?現在,她只能靜待彼岸的回應。

  彼岸相當明白沙華此時沉默的原因,因為現在開始,是以彼岸的身份繼續存活,或是就此離去,能作決定的人只有他自己,旁人在他下定主意前,不得出聲干擾。

  如果他繼續,未來勢必得為類似的問題和沙華發生爭執,但他若離去……總有一天仍是會有新的彼岸出現,但在這之前,究竟會有多少純淨的亡靈就此腐敗,喪失昇華的機會?望著站在自己領域,不哭不鬧,僅是靜靜望著他的柯曉柔。

  她還只是個孩子,仍需要父母的照顧,但身為母親的筱萍已墮地獄,而她的父親卻……曇華也已表明不再援手,若是放任她在世間徘徊,只怕最後也會淪得和筱萍相同的下場。

  若是,他連眼前這個幼小的亡靈都無法拯救,那他先前的堅持就好比是場鬧劇般的可笑,一種無意義的英雄主義罷了,但,他不打算放棄任何希望,哪怕只能救贖一人……隨著思緒流轉,彼岸已執起白弓搭弦。

  看見彼岸重執長弓的沙華明白他已做出選擇,就在她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弧同時,屬於她的嗓音再度悠揚在這奇特空間,「問,何為曼陀羅華?」

  聽聞沙華嗓音的彼岸先是一愣,旋即收斂心神,進行天華之路甫開時所需的必要對談,「答,白圓華,同如風茄花,天降吉兆四華之一。」同一時間,搭於弓弦、對著柯曉柔的銀箭倏地覆上象徵淨化的純潔白燄。「天華芬薰,香氣送風。」

  聽似兩人談論白色彼岸花特質的對話,象徵著天華之路重開的儀式,一項由歷代彼岸承傳至今的獨話言靈。

  「故,見此花者,惡自去除。」話語至此,原本就盛開在彼端的純白彼岸花再度滋長,組成一條連綿至天際漫漫長道,「善自昇華!」

  「柔柔!」

  或許是柯仁彥那聲飽滿不捨與痛心的叫喚聲所致,一直表現配合的柯曉柔突然轉頭望向柯仁彥,那張佈滿淚水的小巧臉孔已哭著泛紅,「爸爸……」就在她以帶著濃烈哭音與倚賴的聲音呼換父親的同時,一支夾帶白燄的銀箭不偏不倚的穿透她身軀。

  「爸爸!」完全感覺不到痛楚的柯曉柔張開雙手朝父親跑去,就就在她及將撲入柯仁彥懷抱的前一刻,她那一路斑落脫離的身軀再也無法維持,自她身上掉落的細胞、血肉更是化作一瓣瓣飄揚天際的曇花瓣。

  「昇華完成。」

  當沙華的嗓音再度傳入眾人耳際,原本佔據視野的蔚藍天空、深紅血流已消失無蹤,就連數量驚人的彼岸花、曼珠沙華都不見蹤影,若非是那不斷飄落地板的曇花花瓣,誰也不敢相信,這一切曾經發生過。

  「柔柔……」在空間變回自家公寓客廳的同時,原本纏繞在柯仁彥身上的髮絲亦跟著消失無蹤,略呈呆滯盯著手中髮絲與曇花瓣的柯仁彥喃喃自語,「你們怎麼忍心……怎麼忍心這樣對待一個孩子……」

  隨著詢問望向彼岸與沙華的柯仁彥眸中吐露著強烈憎恨,對他來說,這兩人是打散他的家庭藍圖、揭露隱藏在幸福表象下真實的原兇。

  如果沒有他們的多事,筱萍至死都不會知道他和曇華間的交易,他也能繼續維持妻子在他心裡的賢淑形象,他的女兒也不會……

  「你可以持續你那醜陋的憎恨,也可以盡其所能的展開報復,但,不管你有沒能力做到這點,你的未來不會改變。」明知道女兒的亡靈若是繼續徘徊人間,遲早會失去原本純真,但仍是堅持的想將她扣留在身邊,這並不是對孩子的憐愛,而是一種自私。

  她看過太多與曇華進行交易的契約者選擇毀約,直到親眼目賭親屬、愛侶變得非人非鬼的恐佈模樣,直到亡靈做出超出意料的破壞行為,才驚覺到事情已然超出想像和控制。

  他們從不明白,曇華委託他們前來善後,為的不是拆散他們的家庭,而是為了保護這些生者不受傷害……

  「彼岸,我們走吧!」率先走向大門的沙華,在她與彼岸踏出門口,準備關上公寓大門的前一秒,那雙像是貓眼般晶亮的眼瞳帶著滿滿訕笑望向昏暗客廳的角落,「明日一早,所有的記憶都將被抹去,就像是夢境般的不曾存在。」

  「在這黑暗處繼續自艾自憐,直至死亡腐朽,也是很不錯的結局。」

  那扇通往外界,帶來一線光明的門扉就此閤上。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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