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身處何方,我都會在你身後輕聲吟唱,隨著你一同入眠。

  任憑你逃至天涯海角,也躲不過我倆間的糾纏。

  我的愛人呵,我要與你長相廝守……

  恍惚裡,李雅妍似乎又聽見唱機裡的聲歌在耳畔悠揚,不同的是,這回多了幾句以往她不曾聽聞的歌詞,但歌聲仍舊是那樣的憂鬱深沉,絕望的叫她感同身受,她就在自己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不由自主的隨著歌聲輕唱,「我的愛人呵,我已為你披起嫁衣,我的愛人呵……」

  就在李雅妍的心智宛如要融化在歌聲裡時,一疊厚厚的資料文件隨著喚聲,被人重重拋在她得辦公桌上,「李雅妍。」

  那聲透著一絲怒意的喚音,令她猛地回神,正想思考自己方才到底做了些什麼,身為上司的主任已一臉凝重的站在她面前,「麻煩妳告訴我,這些是什麼?」

  「主任……」上班時間恍神的李雅妍本就深感心虛,尤其是在發覺主任極力克制的不滿情緒後,她愈發緊張,不由自主的回想自己近日是否做錯些什麼,否則,平日待人溫和的主任,為何會一臉怒意的找上她?

  然而,李雅妍的自我回顧並未令眼前人感到滿意,反而使對方更加的不悅,他深吸一口氣,接著,再度開口重複最初提出的問題,「我現在問妳,這些是什麼?」

  或許是鮮少挨刮的緣故,知曉主任此回真的動火的李雅妍,再也不敢多做拖延,連忙將視線移向文件,在她看清桌上文件是什麼東西時,她微微一愣,接著才嚅嚅囁囁作出回應,「主任,這些是會計報表。」

  「我當然知道是會計報表,這些報表是誰做的?」不等李雅妍做出回應,怒氣未消的主任已接續未完的發言,「妳最近到底在搞什麼?連個報表都做得亂七八糟,要是做的這麼心不甘情不願,妳可以辭職回家,用不著在這加重同事負擔!」

  「對不起。」面對主任的轟擊,李雅妍只能像是個學生般的低頭認錯。

  景氣不佳的現在,能保有一份安定工作已是困難,更何況,她這陣子確實是大錯未有、小錯不斷,老是得麻煩同事替她收拾爛攤子,現在不過是挨一頓罵,已經算是主任仁慈了,「我以後會更加小心。」

  也許是她的態度軟化了主任,也許是她的黑眼圈太過明顯,主任並未繼續指責她連日來的疏忽,反倒將話題轉向她不知何時拿在手上,但卻一直沒有服用的藥罐與杯水,「妳身體不舒服?」

  這種聽似關心的話語,令李雅妍突然感到一股害怕,她壓根不敢告訴主任實情。

  萬一同事知道她是個精神分裂症患者,大家會用什麼目光看她?萬一公司知道她的精神狀態有問題,她會不會就此被開除?她一點也不敢想像,那樣的未來……想到這裡,李雅妍以著有些笨拙的動作,將藥罐收進包包,一面擠出笑容來面對主任。「沒……沒什麼,謝謝主任關心。」

  「真的沒事?」

  就在李雅妍想回答主任自己很好時,夜夜纏著她的歌聲倏地響起,「我的愛人呵,我要與你長相廝守。」

  不如方才恍惚裡的猶如作夢,這回,歌聲清晰的像是附在耳際,一字一句的唱著,嚇得她完全不知所措。

  為什麼會這樣!憶起方才,她似乎也聽見歌聲,還有那從未聽聞的歌詞,李雅妍只覺得自己精神快要崩潰,難道,她的症狀在不知不覺裡加重了嗎?充滿恐懼的她再也顧不得身旁有人,手忙腳亂的想將方才收入包包的藥罐拿出。

  受到緊張與害怕的情緒影響,藥罐瓶蓋在一時無法控制力道的李雅妍手裡,連著藥粒一起散落掉出,可她並沒有理會,只是急急忙忙將掌心裡的藥粒和著水吞下。

  她明明有按時服藥、定期複診,為什麼她的症狀完全沒有改善?難道,她並不是精神分裂症患者,而是被什麼髒東西纏上了?

  不會的,不會的,世上沒有鬼魂存在,即使是有,也不該在白天活動,夜夜嚇得失眠,像個無助孩子般恐懼著黑夜的她,已經很荒唐了……對了,醫生……她該告訴醫生,自己的情況沒有改善……現在就去……

  「李雅妍,現在還是上班時間,妳想去哪?」就在她極度狼狽的收拾物品,準備直奔醫院時,主任的聲音再度響起,讓她險些因驚恐而崩潰的精神稍稍穩定。「我人在妳面前,妳就準備早退,膽子不小嘛!」

  「這麼急著回家吃自己嗎?」

  主任……這聲音就像是溺水者眼中的浮木,李雅妍卻在自己伸手探向浮木的瞬間止住動作,她不能讓主任知道這件事,誰都不能商量,她不想被人指為瘋子,她不被被人用異樣眼光看待,頭一次發現,她是這麼的軟弱無依……連個可以商量的對象都沒有……

  不知是絕望還是痛苦的淚水,沿著李雅妍臉龐不斷滴落,她好痛苦、好害怕……她不過是想像以前般生活,為什麼這麼困難?誰可以幫幫她?

  「看樣子,妳真的很不舒服。」將李雅妍所有行為看在眼裡的主任,無聲嘆息,坦白說,李雅妍進公司後的表現一直很好,但她最近卻心不在焉的經常失誤,就算他不想追究下屬的隱私,但該說的還是得說清楚,公司不需要一個會扯後腿的員工,「妳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別再出錯了。」

  看著主任離去的背影,李雅妍心裡清楚,雖然主任沒有明講,但她再繼續犯錯的話,她就算沒被開除,也會被調掉冷門位置,成為被冷凍的幽靈職員,那樣的情況,不會比被人當成瘋子還好過……「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世界上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是她遇到這種事?「幫幫我,誰都好,求求你……幫幫我……」她無助的以雙手環抱自己,宛如這麼做,便能給予自己力量。

  「我的愛人呵,我燃起燄苗等著你。」

  「什麼?」就在李雅妍再度聽見歌聲,下意識抬頭的剎那間,她呆愣了。

  眼前哪有辦公室的樣子,有的僅是一棵落櫻紛紛的櫻花樹,以及一名穿著粉嫩和服的年輕女子,那女子在熊熊竄燒的火燄裡翩舞,帶著瘋狂的歌聲不斷自她口中流出,「我在熊熊烈燄裡翩然起舞,意識矇矓間,所見所望全是你的身影。」

  「我在漫漫黑夜中悠然輕唱,目光模糊間,惦著掛著仍是你的言語。」美麗的臉孔在高溫下開始不自然的扭曲,但女子卻沒有逃跑的意思,任著灼燄吞噬自己,一吋一吋。

  這是什麼……有個女人在她面前自焚!為什麼沒人救火?難道沒有人發現嗎?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在這裡……「啊啊……」李雅妍想呼救,但聲音就像是被鎖死般,只能發出些斷續、細微的啊啊聲。

  倏地,火燒櫻樹的可怕景象自李雅妍眼前消失,恢復為原本的辦公室,她剛剛,看到幻影了嗎?可是,她明明感覺到火燄燃燒時的高溫,還是說,她的病情加重了?

  就在李雅妍胡思亂想之際,那柔軟的嗓音猛地在她耳邊低語,「我不會放過妳。」

  我不會放過妳。

  那句話說的極輕極柔,就像是飄落地板的棉絮般,幾乎讓人察覺不出它的重量與存在,但聽在李雅妍耳裡,它就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的喚聲般,如此可怕駭人。

  「不要啊!」到底是什麼東西纏上她,又是為什麼不放過她!再也壓抑不住滿腔恐懼的李雅妍,發出足以傳遍整個辦公室的尖叫聲,接著在所有圍過來關心的同事上司面前,眼前一黑,失去知覺。

    ***  ***  ***

  熊烈大火將櫻花樹燒得啪啦作響,灰黑色煙燼夾帶著火星與飄舞的櫻花,在被濃煙遮蔽的天空飄舞,可渾身著火,身體早已被烈燄燒得焦黑,臉部也嚴重扭曲變形的女子,仍是以被火炎灼燒的手指,指著前方的人。

  「我不會放過妳。」

  嚇!

  是夢……一個讓人作嘔的惡夢罷了。即使知曉自己很安全,但被過於逼真的夢境驚嚇到猛然坐起的李雅妍仍是不住喘息,急促的呼吸聲在充滿白色的房間格外清晰。

  這裡是醫院嗎?縱使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但迷漫在空氣中的消毒水味,讓李雅妍知曉自己所處位置,然而,在如此安靜的地方,夢醒前那句詛咒似的催命語,就像是連續播放般,再她腦海不停盤旋。

  為什麼會有人如此憎恨她?

  不!這是不可能的,她根本不認識那名女子,也不曾和人有過深仇大恨,沒道理會有人憎恨她……對,那只是個惱人的夢境。隨著思緒流轉,夢中女子那張被火燄燒得變形潰爛的臉孔,猛地自腦海浮現,惹得李雅妍一陣反胃。「唔……」

  就在李雅妍以手摀嘴,努力撫平那噁心感時,帶著幾分慵懶的女性嗓音,伴隨著冰塊敲擊玻璃杯璧的清脆聲傳至她耳裡,「醒了?」

  這個女人是醫生嗎?好誇張的打扮……

  就像李雅妍所想,那女人有張不遜於任何女星的美麗臉孔,以及彷彿終年不曾曬過太陽的白晢肌膚,光是看著那身雪白,就讓人不禁要猜想,底下的血管青筋是否也能一眼看穿?非但如此,她還將一頭長髮染得豔紅如血、赤紅如火,再加上她穿著一件繡有無葉紅花的黑紅色旗袍,感覺就像是從什麼空間走出般詭異,但又該死的協調!

  任由李雅妍打量自己的豔麗女子,踏著快速卻不失優雅的步伐來到她面前,在放下平底酒杯的瞬間,豔麗容貌也放大似的映入李雅妍眼底,「看夠了嗎?」

  「啊,抱歉。」雖然察覺到自己盯著人家看是件多麼失禮的事,但李雅妍卻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她頭一次發覺,世界上還有一種妖異之美,一種即使對方什麼都不做,便足以令人感到壓迫感的詭異美,在那深邃雙眸的注視下,她無處可逃、無法可避。

  「妳失眠的嚴重啊!」說話同時,女人那可比擬白玉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眼眶,「真是可憐,連妝都蓋不住黑眼圈了。」

  這種未經允許就直接碰觸的行為,讓李雅妍感到非常不悅,尤其是對方還說著讓人難以感到舒服的言語,她用力拍開對方的手、大聲斥責對方的失禮,「妳是以什麼立場來跟我說這些?」但,在兩人手掌正式接觸的剎那,她這才猛然驚覺,這女人的體溫低得太過驚人!

  只有觸碰到那女人的李雅妍知道,她那彷彿是以冰雪塑造的白嫩肌膚,當真透著霜雪般的寒冷的體溫,那不是人類該有的體溫……

  如果眼前的女人不是人類,那她到底是什麼?

  魍魎鬼魅?

  不可能,那些不過是無知人們所捏造出來的精怪傳說罷了,怎麼可能存在?

  對,一定是那女人方才還拿著冰酒的緣故,手掌體溫還未回升,所以她才會產生錯覺,否則,她早該在那女人觸碰她眼眶時感到冰冷,等等……人的體溫怎麼可能一下溫暖、一下冰冷?那她到底碰到什麼!李雅妍雙眸瞠大,緊盯著女人的眼神充滿防備與恐懼。

  「覺得我的手很冰嗎?」女人就像是能讀取李雅妍心思,她在步回原來位置的同時,一面說著令李雅妍更覺得害怕的言語。「那是因為,有亡靈在附近啊!」

  亡靈?這女人在胡說些什麼,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但,要她說的是真的呢?也許她真的看見有什麼髒東西依附在她身上,也許,她剛便是在暗示,自己已被亡靈纏上,要快點解決,也許……思緒越是流轉,李雅妍越是緊張到連呼吸都快要不敢的程度。

  一直不動聲色在觀察李雅妍表情變化的女人,揚起一抹微笑,「我說笑的。」正當李雅妍為此鬆口氣時,她又莫名其妙冒出一段話,「如果我是妳,我會好好喝上一杯,讓自己有個好眠。」

  「當然,妳可以繼續妳的失眠生活。」說話的同時,豔美的女人兀自往房門移動,就在她即將扭動門上的喇叭鎖時,她突然轉過頭,笑著對著李雅妍說出這麼一段話,「探究太多只是給自己增添麻煩,如果妳還想活下去的話……」

  女人後頭還說些什麼,李雅妍根本沒聽進去,她只看見那女人揚著笑容對著她說話,那笑容很美,美得足堪讓人理解何謂一笑傾人城,可那一張一閤的絳紅唇瓣就像渲染她視野的鮮紅,紅得刺目、紅得讓她覺得體內血液就此凝結。

  直到對方說出那麼一句話,宛如要讓她的心臟跳出胸口的話語,她才猛然回神。

  「反正,妳是逃不掉的。」

  剛剛那個女人說了些什麼?逃,她為什麼要逃?眼看女人已打開房門,準備離去,李雅妍連忙出口阻止,「等……等一下!妳剛剛說什麼?」

  「我在說什麼?妳不是知道嗎?」再度停下動作的女人以蔥白手指指向李雅妍,每一字、每一句都慢得像是在宣判李雅妍的死刑,「緊緊纏附在妳身後的,可是非常了不得的東西,許多人一輩子也碰不上唷!」

  騙人的吧!她真的被什麼東西給纏上了……

  「好好享受這種人生吧!」無視李雅妍欲言又止的為難神情,她快速而不留餘地的邁開步伐,在門即將閉合的那秒,留下最後一句話。「保重了。」

  喀!

  當門閉合的聲響揚起,李雅妍這才像是自夢境初醒的快速離開病床,鞋子也來不及穿上,就這樣赤腳奔向房門。「等等,我還有話……」拉開房門的瞬間,未完的言語全數哽於咽喉,僅是短暫數秒,那個穿著醒目的女人已經消失,空蕩的走廊什麼也沒有。

  不見了……怎麼會?她不過是慢了幾秒,怎麼會這麼快就不見了……

  「這位小姐,有什麼事是我能為妳服務的嗎?」順著詢問回頭,是名穿著護士服的年輕護士,臉上雖掛著親切的笑容,但她早將李雅妍此刻的模樣收入眼底。「醫院是禁止奔跑的喔!」

  李雅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相當狼狽,但現在,她沒有心情去管這些,她在意的是,那個知道她情況的女人到哪去了?「那個……」

  「嗯?」

  「妳知不知道,剛剛那個頭髮染紅、穿著旗袍的女醫師往哪走?」

  「啊?」護士先是一愣,旋即露出和方才一樣親切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們醫院並沒有一位女醫師符合妳的形容。」

  「沒有?」這怎麼會……不,也許她只是個喜歡到處走動的病患,「那妳知道,剛剛從我房間走出來的女人到哪去了嗎?」

  殊知,護士聽聞她的詢問後,神情略微改變,雖然仍是一貫親切,但眼神卻吐露著些許惶恐,「小姐真幽默,我剛才一直在這帶巡視,但除了妳,我沒並有看到任何人從這間病房走出來,是和妳預約好的訪客遲到了嗎?」

  沒有人從這房間走出……那剛才和她談話的,是什麼?

    ***  ***  ***

  「我的愛人呵,我要與你長相廝守。」相同的歌詞,不同的唱腔,在醫院某處的走廊悠悠迴盪,異於李雅妍所聽聞的執著、癡狂,這歌聲是愉悅的嘲諷。

  「我的愛人呵,我已為你披起嫁衣。」

  耀紅如火似血的髮色,搭著黑紅色復古風的改良旗袍,照理來說,穿著這種打扮並哼著奇怪歌曲的人出現在醫院,應該相當引人惻目,但她卻像是早已摸透醫院人員的活動範圍與出沒時間,一路走來,非但沒遇到惹來任何目光,就連一個人也沒碰上。

  最終,她在一間病房門口停下,毫無猶豫的開門進入,「我的愛人呵,我燃起燄苗等著你。」進入病房的那刻,她像是惡作劇般的蓄意加重唱腔。

  那是間採光良好的病房,從房內的窗戶往外看,雖說能看到天空浮雲,但可惜終究是設於都市的醫院,外頭除了建築物、醫院專用的停車場,便是車輛來往不息的馬路,完全讓人提不起抬頭往外看的興趣。

  房間內除了她,尚有一名髮色偏向紅棕,但最前端卻有撮純白髮絲的年輕男性,異於她的妖異美,男人有張令人感到安心的斯文臉孔,像是染不得一絲塵埃的雪白襯衫穿在他身上,並未讓人感到過度的矯作,反而讓他原有的溫和氣質更為顯著。

  早在女人進房間時,他就注意到她的存在,但他並未將視線移離書冊,僅是專注的看著自己喜愛的文學,彷彿女人那與歌詞不搭尬的唱法無法對他構成影響。

  見對方不理睬自己的女人也不以為意,她走至窗戶旁,拿起插於花瓶的無葉白花把玩,同時,原本滿是嘲諷和愉悅的歌聲瞬間轉變,幽怨執著的程度,甚至比原唱者過之而無不及,「我在熊熊烈燄裡翩然起舞,意識矇矓間,所見所望全是你的身影。」

  「我在漫漫黑夜中悠然輕唱,目光模糊間,惦著掛著仍是你的言語。」唱至最後一句,她刻意仿照鬼片情節的將臉垂下再徐緩抬起,剎那間,她的眼神真比任何靈異傳說裡的鬼魂都要來得認真與狂熱,黑瞳更是閃爍著瘋狂。

  看書的男子先是做出類似嘆氣,但卻無聲的動作,接著將視線移向站於窗戶旁的女人,「沙華,歌哪學來的?」

  「一個搞不清狀況的傢伙。」轉頭往窗外看去,她正好看見一臉憔悴的李雅妍獨自走向等待已久的計程車。「吶,你看,就是她。」

  原本只是順著沙華視線往外看,本身對這事並無多大興趣的男子在看見李雅妍後,眉頭微微攏皺,緊接著發出一聲嘆息,「唉,何必增加煩惱?」聽似無厘頭的詢問,透露著他對沙華的瞭解與不認同。

  「這樣不是很好嗎?」看著李雅妍坐上計程車的沙華,隨手將白花擱置一旁,伸手觸摸男子的臉龐,一面以手指撫平對方微攏的眉間,一面說著讓人無法理解其本意的話語,「彼岸,太過善良的人,無法生存在這個時代。」

  「逃避現實的人,也會被時間淘汰。」

  彼岸雖是沒有拒絕沙華的觸碰,但眼神卻毫不保留的吐露著對沙華言語的不滿,「所以妳主動找上她?」

  「不論是纏著她的東西,還是她自己,本來就是種矛盾的結合。」沙華再度拿起那朵無葉白花,並將其湊至面前輕嗅花香,一切看似優雅而置身事外的冷然,「我給她提示,然後她作出選擇,如此簡單。」

  「我啊!最喜歡那些認不清真相的傢伙了。」嗅著嗅著,沙華將白花湊至唇瓣,然後輕輕的咬下一瓣花瓣,那枚被輕含的白色花瓣,與豔紅嘴唇形成強烈對比,「當他們發現事實時,所表現出的反應,非常有意思,你不覺得嗎?彼岸。」

  他比任何人都瞭解沙華,當事情走至這地步,他說再多都是無益,能做的,便是靜看事態發展,然後再來決定,自己該怎麼做?「我們回去吧!」

    ***  ***  ***

  即使離開醫院,坐在計程車後座的李雅妍依舊覺得不安。

  最先,她一直以為只有準備睡覺時才會聽到那歌聲,也認為那歌聲一定來自隔壁,為了證明自己的想法無誤,她曾經在好友那借宿,一連數日就像她猜想的,安靜無聲的好眠,但回家後,那歌聲像是在歡迎她回來般,一天比一天清晰,最後根本就宛如是附在她耳旁輕唱。

  她也曾想過,是否,因為職場帶給她的壓力太大,所以她才會精神衰竭到將那輕微的歌聲聽作耳畔唱吟,為此,她特地去看精神科醫師,每日按時服藥、定期複診,可是,結果還是一樣,她甚至感覺得到,那人觸碰她時的感覺……

  她開始在科學與迷信中掙扎,究竟是她有精神分裂症,還是她真的被什麼髒東西纏上了?

  如果她有精神分裂症,為什麼吃那麼久的藥卻沒改善?如果她被什麼東西纏上了,是不是搬家就可以?萬一搬家它還是跟來呢?

  不是沒想過要找個人商量,但她能找誰?

  要是被人知道,她有精神分裂症,她知道,自己並未堅強到可以面對那些異樣目光與流長蜚短,更不想失去現有交際圈和安穩生活,頭一次,她發現到,原來自己是那麼珍惜著自己與現有一切。

  若是和人說,她可能被髒東西纏上,自詡是走在時代尖端,從來對神鬼之說嗤之以鼻的她,未來如何在那些曾被她取笑無知的人面前抬頭?

  她做不到,她無法割捨自尊,也無法低頭向那些人尋求幫助……

  但今天,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不僅讓她驚覺到,世上真有些事無法以科學證明,更讓她明白知曉,自己目前的處境多麼危險。

  她不能再猶豫了。

  連在公司都能聽見那歌聲、看見點火自焚的女人,對方甚至揚言不會放過她,她又如何安心的以為,自己能平安無事?

  也許,她可以打聽打聽,有沒有人知道哪個真有本事的道士或神父?

  這一切只是為了求個心安罷了,不代表她承認這些東西的真實性,就像那些願意花大錢請人來看風水的富人,全都是尋求心理的安寧,沒有特別的意義,即使世上真有鬼神……那也不該是她的麻煩!

  歌聲……歌聲是自隔壁傳來,說不準只是找錯人了!

  對,一定是這樣,她要找個時間和隔壁間的住戶談談,也許,真是他們在聽唱片也說不定。「司機先生,麻煩你開快點,我有要事。」

  是了,早該這麼做了,要是她一開始便向隔壁家確認,就不用失眠那麼多天,也不用在這疑神疑鬼,更不會影響到職場表現,她真是笨啊!自從失眠症狀出現後,李雅妍還是頭一次覺得,今晚會有個好眠。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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