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到隔壁家拜訪,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對此深信不已的李雅妍,心情大為好轉,在回家之前,她特意繞道到住家附近的便利商店。

  或許是適逢節慶的關係,超商內有許多應節準備的禮品、禮盒,種類眾多的叫人感到眼花撩亂,李雅妍懷抱著謹慎的心情,自裡頭挑選出一盒外頭印有漂亮粉色花紋的知名蛋捲。

  雖然,蛋捲禮盒並不如名酒系列般的惹人喜愛,但,對於不清楚隔壁家住了怎樣的人,是否擁有小孩的李雅妍來說,這無疑是最恰當的見面禮,既經濟又實惠,哪怕對方是名年過半百的獨居老人,收到這種大眾化的可口點心,應該也會感到愉快。

  提著蛋捲禮盒的李雅妍在伸手按電鈴前,自皮包內取出小鏡子整理儀態,一直到她確定黑眼圈已在遮瑕膏和粉餅的修飾下消失,自己此刻的神態看起來格外清爽後,才安心的按下電鈴按鈕。

  不一會兒,被鐵門保護在內的木門開啟一個小縫,由那小縫探向門外的,是張大約二十二、三歲的年輕臉孔,「誰啊?」

  即使隔著一段距離,李雅妍仍是清楚聽見自門內傳出的搖滾樂,非但如此,對方對她這個素未謀面、不請自來的訪客所抱持的納悶與不解全寫在臉上,弄得她感覺有些尷尬,可她仍是勉強自己揚起一抹微笑,「你好。」

  「什麼?」不知是真的沒聽見,還蓄意刁難,他先是看了李雅妍一眼,接著說出不知早已重複幾次的內容,「我不買保險。」

  為難也好,無意也罷,面對這種擺明將自己當作推銷員的情況,李雅妍倒也不顯慍怒,早已見過各種客戶的她,早已練就一身虛假,再者,今日是她主動找上對方,有事想向對方請教,基於這點,她仍是耐著性子,再一次揚起笑容,「你好,我是隔壁203室的住戶。」

  語末,像是怕對方聽不懂般,她舉起左手指了指自己住所。

  「喔,妳等等。」這次門縫開啟的範圍大了些,李雅妍可以清楚看見,那是個穿著嘻哈垮褲、黑色T恤,並將一頭染金短髮抓成刺蝟般髮型的青年,他將戴於頭上的重低音耳罩式耳機取下後,朝李雅妍這麼說道:「找隔壁間的?我不認識。」

  這樣一位追求流行的年輕人,會在半夜播放那復古風味濃厚的歌曲嗎?心中納悶的同時,李雅妍開始訴說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我就是203室的住戶,前陣子你搬來,我正巧工作繁忙,一時抽不出時間來打聲招呼,今天特地來和你打聲招呼。」聽似真誠卻非事實的言語,李雅妍就像是在喝開水般說的自然,一點破綻也沒有。「這是一點小意思,未來的日子請多關照。」

  大概是李雅妍的態度自然真誠,也許是對方不知道該怎麼拒絕這都市罕見的熱情,對方竟真的打開鐵欄,自李雅妍手裡接過蛋捲禮盒。「謝謝。」

  趁著對方開門收禮的空檔,李雅妍以目光迅速的將內室掃過一次,扣除高音質音響、電腦,以及一些套房常見的日用品,裡頭根本找不著那台應該存在的黑膠唱片機。

  沒有,怎麼可能沒有!不對,也許對方聽的是可以以音響撥放的錄音帶或CD,在這時代,老歌重新燒錄成的CD光碟隨處可見……就在李雅妍打定主義,準備不著痕跡的套話時,那名年輕人卻搶先一步開口。

  「雖然收下妳的禮物再說這種話很不好意思,但我還是想說句,能不能請妳別老是在半夜聽歌?這讓我感到很困擾。」

  「啊?」看著少年不堪其擾的神情,李雅妍不由得一愣,數秒後,她才吶吶的作出回應,「請問,你在說什麼?」

  原本想翻白眼的年輕人大概是看在蛋捲禮盒的份上,他只是稍稍弩嘴,然後順著李雅妍的希望,將話說得更為直白,「就是那塊老是跳針的CD啊!妳偶爾聽個一次就算了,不需要每天晚上反覆播放吧?」

  老是跳針的CD……他在說什麼?他到底在胡說些什麼!為什麼她一句也聽不懂?「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嘖!」對方顯然對李雅妍過度裝蒜的態度感到不悅,一聲嘖嘴聲後,他開始以著有些彆扭的嗓音,哼起那首幾乎每晚都會聽見的歌曲,「我的愛人呵,我要與你長相廝守,我的愛人呵,我已為你披起嫁衣,我的愛人呵,我燃起燄苗等著你。」

  「有印象了吧?」

  這首歌……這首歌……從鄰居口中再次聽見這首歌的李雅妍打從心裡發寒,明明是她來向鄰居套話與抗議的,怎麼會變成鄰人向她提出抗議?「你……你在跟我說笑嗎?」

  「是妳在跟我開玩笑吧!」對方再也忍無可忍的提高音量,但在想起對方是位外貌光鮮時髦的女性後,盡其可能的將音量和語氣控制在平穩狀態,「小姐,我是個兼職生,晚上回來就只剩幾個小時可睡,能不能麻煩妳好心點,別再剝奪我睡眠的時間?」

  誰來告訴她,現在是什麼情況?最先,明明是那隔著水泥牆傳來的歌聲影響她的作習,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啊!怎麼現在,應該是害她精神衰竭的罪魁禍首反過來指責她?「不……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

  「是你吧!是你做的吧!」再也掩不住的恐懼,透過些微顫抖的嗓音完整表達,對,她是這歌聲裡的唯一受害者,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我做了什麼?」對方僅是以著更為不解的目光回看李雅妍,卻只聽見李雅妍不停重複著那句話,「什麼啊?莫名其妙。」就在他準備關上門,回房做自己的事時,他仍是忍不住對臉色蒼白的李雅妍問了一句,「妳還好嗎?需要幫妳叫救護車嗎?」

  歌聲是在他租下房子後,才自隔壁傳來的,他怎麼可以撇得一乾二淨!就在李雅妍即將開口的剎那,一道柔柔的嗓音,徐緩自她身後傳至。

  「是這樣子嗎?」

  啊啊……又來了、又來了!這個如夢魘般的聲音又來了!雙唇微啟的李雅妍絲毫不敢動彈,就怕在回頭的瞬間,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既然妳沒事就算了,以後別再半夜聽歌了,再不然戴副耳機吧!」語末,對方再也不看李雅妍一眼,便將門關上。

  別丟下她,拜託,別將她一個人丟在這……李雅妍雖然想這麼要求對方,可聲帶卻像是不屬於自己般,發不出任何聲音,僅能眼睜睜看著隔壁房客將門關上。

  「妳應該知道,我不會放過妳的,現在,回家吧!」

  或許是真的放棄,或許是身不由己,李雅妍當真如對方所願的自包包裡拿出鑰匙,打開自家大門,接著在進入屋內後,彷彿要將自己和世界隔絕般,重重關上門。

    ***  ****  ***

  滴答……滴答……

  一顆顆飽滿的水珠,自未關緊的水龍頭規律落下,當它和洗臉台的積水接觸時,聽似單調的相響,在這寂靜過頭的房間顯得有些刺耳。

  然而,躺在床上、睜著雙眼盯著天花板的李雅妍絲毫沒有起身關緊水龍頭的意思,她僅是睜著那雙失去自信與光彩的空洞眼眸,像是死人般的盯著天花板,非但如此,原本乾淨整潔的套房,此刻髒亂得讓人不敢相信,這竟是一位女性的房間……

  倏地,一陣清幽高雅的水晶音樂自擺滿泡麵空碗的小茶几傳來,隔著保麗龍碗與牛油黃漬,仍可清楚看見那不斷閃爍變化的訊號色彩。

  吵死人了……李雅妍壓根不打算找出那被藏在保麗龍碗後的手機,她僅是有些慵懶又不耐煩的轉過身,再隨手扯來一旁的棉被,將臉完全埋在裡頭。

  其實她很清楚,電話是公司主管或同事打來的。

  在她剛翹班的前幾天,部門裡的同事還曾輪流打電話來問她怎麼了,她那時只推說自己身體不舒服,過了幾天,再無耐心的主任親自打電話過來明言,要嘛!乖乖回公司認個錯,銷假上班,不嘛!就拿出醫師證明,證明自己真的生了場重病,不得不留在家中好好調養,再不然就選擇第三條路,回公司收拾東西,然後滾人。

  她還記得,當她以著有氣無力的嗓音告訴主任,東西直接扔進垃圾桶就行,她再也不回去時,主任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接著才以無關公事的私人身份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麼難題?他看著她這麼多年,從來不覺得她是個沒擔當的膽小鬼,她會這麼做,一定有什麼原因。

  那瞬間,她有股想放聲痛哭的衝動,還有人關心著她,還有人在意她的安危,她不是自己想像的那麼孤獨無助……

  可當她泣不成聲的告訴主任她這幾個月來的遭遇後,話筒彼端只是一陣沉默,就在她以為是收訊不良或是發生什麼事,她聽見主任以極為凝重認真的語氣問她,「李雅妍,妳說的全是真的嗎?」

  李雅妍,妳說的是真的嗎?哈,沒有人相信她,就連主任也覺得她在說謊,看看她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她讓人覺得自己是個有嚴重妄想症的精神病患!她沒有回答主任的詢問,只是在不知自己是哭還笑的表情下,兀自結束通話。

  接著數天,主任還有致電給她,但她一通也沒接,她不想從主任口中聽到更加傷人的話語,也沒有勇氣去承受多年同事,如今卻被當作瘋子看待的結果,因為她知道……

  她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想到這裡,淚水再也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李雅妍縮緊瘦弱的雙臂,將懷抱裡的棉被抱著更緊,彷彿這是她此時唯一的倚靠。

  直到電話鈴聲中斷,再也沒有任何反應,李雅妍才猛然鬆開棉被,跌跌撞撞的跑到茶几旁,手忙腳亂的從杯碗堆裡救出受困已久的手機,「打來啊!為什麼不打來了?」濃濃鼻音吐露著她的脆弱,「既然不相信我,為什麼要問我!」

  「既然不想管我,做什麼每天都打來!既然不想管我……」未完的嘶吼,全數哽於咽喉,李雅妍拿著手機雙手摀著臉,就連淚水沾濕手機外殼也毫不在乎,「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沒了,什麼都沒了,連最後一個關心她的人都被她自己給推走……她真的孤立無援了。

  叮咚!叮咚!

  意料之外的電鈴聲,令原本低聲啜泣的李雅妍猛然抬頭,是誰?

  「李雅妍,妳在家吧?」隨著問話聲,來訪者猶如是在提醒她應門般,再度連按數次電鈴,「在家就快點開門。」

  共事多年,李雅妍怎會認不出這聲音出自她們主任,只是……主任找她做什麼?她咬著下唇,就像是潛入室內行竊的小偷般,躡手躡腳的走到門旁,但置於喇叭鎖上的手卻不住顫抖,她應該開門嗎?

  開門又能如何?

  誰都救不了她,誰也救不了她……

  「妳聽我說,我把妳的情況告訴幾個對靈異頗有研究的朋友,他們給我推薦一位聽說很有本事的老師,妳要不要去試試?」

  試什麼?在她發現那歌聲、那東西早在隔壁空屋出租前便一直跟著她時,她就偷偷跑過不少地方求助了,可那些道士、居士全都無能為力,不是在她把錢一筆筆砸出去後,那東西依舊如影隨行的跟著她,就是直接告訴她,緊纏著她的東西不是他們所能應付,要她另請高明,在這種情況下,她還能抱持什麼希望?

  不過是一群假藉靈異行騙的神棍罷了。

  「李雅妍、李雅妍。」對按電鈴這行為感到厭倦的男人,索性以手掌拍打外頭鐵門,拍打一陣子後,男人終於停下動作,「既然妳要這樣自暴自棄,那我也不管妳了。」

  她又要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嗎?不!她不想再孤伶伶的躲在房內發抖!可是……可是……萬一對方也無能為力呢?她禁不起再一次的絕望……正當李雅妍在對外求助與自我封閉的心態掙扎,她突然發現,外頭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主任?」她試探性的以沙啞嗓音輕喚應該在門外的男人,但回應她的是一片死寂,主任丟下她了嗎?主任真的丟下她了嗎?不要,不要再讓她孤單一人了……再也顧不得自我堅持或尊嚴的李雅妍,連忙開門,企圖追回可能尚未走遠的男人。「主任!」

  在她打開門的剎那,那名她以為已經離去的男人卻站在門外,隔著一扇鐵門看著她的狼狽與不堪。「妳終於肯開門了。」

  「主任……主任……」無可置否,李雅妍看見主任仍站在門外等待時,她的內心感到一股說不出的安心,但接下來,她就像是個受盡委屈的孩子,隔著一扇鐵欄,摀著臉縱聲大哭,她好好高興,真的好高興,這男人還在,並沒有拋下她。

  男人倒也沒有對她此刻的行為感到不滿,也未曾出聲催促,他只是靜靜背過身,為李雅妍保留僅有的尊嚴,然後等哭聲逐漸轉為細微,再也聽不見後,他才緩緩開口,「去洗個臉、換套衣服,然後出發。」

  這一次,李雅妍並沒有拒絕,她以手抹了抹沾附滿臉的眼淚,朝對方點點頭後,打開鐵攔讓對方進屋等待,她想,在這人的陪伴下,也許她真有可能化解這次的麻煩……

  然而,就在李雅妍招呼男人在乾淨處坐下等待,自個捧著乾脆的換洗衣物走進浴室,準備將自己清洗一番時,她感到有人將嘴唇附於她耳畔,伴隨著那柔聲低語,一張一閤的拂過她耳朵。

  「妳一定會後悔。」

    ***  ***  ***

  當風吹拂,遍地赤紅的無葉花彷彿獲得生命,輕輕搖曳,近看,它們像是在呼喚些什麼的招手著,染開滿視野紅,由遠處看來,這庭園既像是燃著熊熊烈燄,又像是經過一場殺戮,綻開滿地殷紅,灼灼妖華。

  若非是那身紅黑色旗袍與白晢肌膚太過顯眼突出,靜靜站於自家庭園的沙華幾乎要和那種滿庭院的野豔嫣紅融為一色。

  「只看得見表面卻看不清內在,真是膚淺而可悲的生物。」伸手輕觸紅花的沙華,雖是不曾回首,但她卻猜得到,此刻坐在一旁乘涼的彼岸神情該是如何,「彼岸,你皺眉了,是對我的言論感到不滿嗎?」

  他很清楚沙華的評論相當正確,既是如此,有怎麼可能會感到不滿?他不過是無法理解,為何沙華要攪亂那看似平衡,實際上卻早已崩塌的假象?

  反正她們遲早會發覺真相,就讓她們順其自然的走到終點,不是很好嗎?雖然自己是這麼認為,但注視著沙華的彼岸卻一句話也沒說。

  「那是我的興趣啊!」然而,沙華卻好似能洞悉彼岸想法,她在說話同時,動作輕柔摘下一朵紅花,以著彷彿是在對待情人的態度,溫柔而愛憐的親吻其花瓣。「看著他們在知曉真相時的反應,我就會覺得,人類其實非常可愛。」

  「即使什麼都不做,他們遲早也會明白,何必刻意去催化?」他已經看到太多人,在知曉真相後,一夕間失去所有,那模樣實在讓人感到同情。

  「彼岸啊!」不知何時摘下一大把紅花的沙華,踏著優雅步伐來到彼岸身側,接著徐緩彎腰附於彼岸耳畔呢喃,「如果你再不收斂這份善良,總有一天會害死自己,但是……」語氣一轉,沙華更為貼近彼岸耳際,「我會在你喪命之前,先解決對方。」

  如同宣誓,如同挑逗,混著花香的熱氣,一下一下的搔弄著。

  其實他很清楚,沙華為何說他善良,對於那些遲早得面對真相的人,他總是抱持著幾分不忍,這並不是偽善,他只是感到納悶,如果這便是他們最後的快樂,何苦剝奪那僅存的幸福?每每看著那些承受不住打擊而痛苦的人們,他便會覺得心裡有股無法遏止的悲傷。「沙華……」

  當真要奪去那丁點的幸福與希望嗎?這要簡單的一句疑問,彼岸怎麼也問不出口,因為他知道,隱藏在其背後的答案,沉重得讓他無法接受。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但他……總是抱持著那麼一點希望,也許,當中會有人有所不同,也許,裡面會有人能平靜接受,但……

  「那是不可能的。」再一次的,沙華在彼岸並為開口言語的情況下,適時對他的想法作出回應,那般堅決肯定,不留半絲進退空間。「彼岸,你要學著去接受。」徐緩退離的沙華,在自己和彼岸保持一定距離,雙方都能清楚看見彼此後,緩緩開口,「人類並沒有你想像中的美好。」

  但也不是那麼的無藥可救,總是會有例外。彼岸望著沙華眼神清澈得猶如山泉,絲毫不帶任何雜質,不言不語,彷彿只要這樣,沙華對能理解他的意思。

  例外嗎?呵,只能說,彼岸的善良受天性影響太深,深得讓她不禁懷疑,彼岸會不會某天,就在這種對人的過度信任下喪命?頭一次,沙華對彼岸的思考模式感到嘆息,善良在這個時代,不見得會換來感恩與善意,這點,無論她怎麼告誡彼岸,彼岸就是不懂。

  「別再思考這些問題,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夠了。」說話同時,沙華騰出右手,以手指輕輕的撫向彼岸眉間,她向來不喜歡彼岸皺眉的模樣,相對的,她也不希望彼岸出現任何改變,很矛盾的複雜心態,但,她會顧在彼岸前頭,在那些事情傷害到彼岸前,將其解決。「我們也該出發了。」

  「去哪?」

  殊知,沙華聞言,對彼岸綻開一抹意味頗深的微笑,「觀看謝幕。」

    ***  ***  ***

  一路上,坐於駕駛座旁邊位置的李雅妍始終保持沉默。

  她確實很感激主任對她的照顧與用心,可出門前,那東西附在她耳邊的低語,讓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相信這僅有的希望?

  萬一就像那東西所說的,她會後悔,那……她是為什麼事而後悔?

  是它會變本加厲的纏著她、擾亂她?還是對方會像先前那些人一樣,拿了錢卻不見成效?或者,為了報復她這類似驅逐的行為,那東西會招來更多的髒物來折磨她?一想到這,李雅妍突然覺得好冷,她甚至想告訴那名正在開車的男人,她不去了。

  不,實際上,在出發沒多久,她便這樣對主任要求過了,但主任只是回了她一句。「什麼都不努力就談放棄,妳就這麼想被纏一輩子嗎?」

  這句話讓她陷入沉思好一陣子,這段時間,主任索性將車停在高速公路上的休息區,給她足夠的時間去決定,面對或是逃避。

  她掙扎再掙扎,就像是隻在滾水中痛苦翻動的魚,想抓住那希望卻又害怕會換來絕望,想回頭,但這決定剛說出口,她便開使後悔,畢竟,沒人願意這樣被糾纏一輩子,所以她又改口說想繼續前進,但話一出口,她又感到不安,如果還是徒勞無功呢?

  最後,她選擇擲銅板來決定,如果是正面,她們就繼續前進,去拜訪那位高人,要是背面,她就逃回家,哪怕會被主任取笑也無所謂,說來也是可笑,什麼時候開始,她居然連這種事都做不了主,還得依靠這種機率各半的方法來抉擇?

  結果她和主任再度出發,但車子每前進一段距離,她心中的不安就愈加明顯,總覺得,這趟拜訪會讓她失去些什麼,或者,她會面對某種壞事。

  她說不上個所以然,但是……她就是深深的感到不安,可每當放棄的言語即將說不口時,主任專注開車的模樣就令她將那些話硬生吞回。

  一個僅是和她有著同事情誼的人,可以因為關心她而為她四處奔走,她這個當事人,到底有什麼立場來否決這樣的認真?她有什麼臉告訴對方,她是個不敢面對的膽小鬼?想著想著,李雅妍置放膝上的雙手,不禁握緊。

  向主任求助的人是她,想要安穩入睡的人也是她,想要恢復平靜生活的人,還是她!要真的這麼不想獲救,那一開始就乾脆別求救算了,好不容易有一絲機會出現,她反倒開始畏畏縮縮……如果她就這麼逃了,別說是主任,就連她都會看不起自己!

  「胡思亂想做什麼,事情一定會順利解決,妳該對自己多一點信心。」或許是李雅妍的神色變化太過明顯,連專注開車的主任都忍不住出聲安撫。

  就這樣,一段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路程裡,李雅妍內心不斷反覆掙扎,好幾次,她都被內心的驚慌感逼得差點開門跳車,所幸主任一路上為她加油打氣,讓她對自己感到些許信心,不然,她還沒解決這問題,自個就先去和那東西作伴了。

  「我們到了。」就在主任將車停下,對她說出這句話時,李雅妍突然覺得有雙看不見的手,自後方緊緊抱著她,然後,她聽見預料中的聲音。

  「沒有用的,我不會放過妳。」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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