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曉,黑袍男子與羅叱有所關聯,焠爩自是不會放棄這條線索。

  無奈,待他重新回到當初逢遇對方的巷道,卻怎麼也尋不著那名披穿黑篷的男子,哪怕他仔細詢問居住附近的人家,答案竟是如此一致,那人什麼時候出現,又是自何而來、從何而去,壓根無人能說出個詳細。

  就好似一覺醒來,他就待在那了,又好似他早已在那盤據許久。

  最終,竟是無人知曉,那人究竟來了多久,離開了多久,一切自然的太過使人咋舌,他就彷彿自天界蒸發,不留半點痕跡。

  曾聽人說,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焠爩現下只覺得,這是個巨大的謎團,方解開一處糾結,又是一處糾纏。

  就他所知,借物化形之術,原是羅叱閒來無事,創來賞玩一二,除此之外,再無它用,羅叱亦不可能將其術法外洩,既是如此,那人……會否就是羅叱?倘若,他就是羅叱,為何兄弟相見時,不肯吐露實情,甚至佯裝不識?

  事後又以其術作為引導,是為何意?

  猶然記得,那日,他與毗沙門一同步入墓室,他更是親眼確認棺內實為羅叱皮囊,倘若,借物化形之術真由羅叱所施,那,羅叱現今究竟是何模樣?想起那日纏滿黑衣者雙手的白布條,焠爩心中便是一震。

  莫非……羅叱他……倏地,焠爩猛然搖首,徹底否決自己方才的聯想,是了,那是不可能的事,人怎能無皮而活,要真如此,羅叱豈不……

  剎那間,焠爩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期盼羅叱的生,還是冀望羅叱的死?

  他怎麼也無法想像,經歷剝皮這番酷刑後,堅毅活下來的弟弟到底成了什麼模樣,是佔用其他人的皮殼,以全然陌生的面容在這世間行走,還是,黑篷底下掩著不得見天日的怪異模樣?若是後者,他倒希望羅叱可以徹底死去,就像那些英勇戰死沙場的將領,高潔的消逝天地。

  羅叱,他那才德兼俱的弟弟,怎能變得如此殘喘狼狽?

  焠爩承認,就否方面來說,他自私的可以,比起先頭猜測,他更加情願羅叱在他最顛峰的時刻死去,也不願看著變成此樣的羅叱茍延殘喘。

  這樣的事,對向來自豪的羅叱來說,會是多大的酷刑與折磨?

  正因如此,焠爩怎麼也沒辦法將羅叱可能尚在人世的消息通報至善見城,他甚至開始害怕,若是這事傳開,羅叱的悲慘遭遇鬧得眾人皆知,屆時,羅叱如何承受得住?

  閻浮提武將不懼死,可,充滿同情的言語和目光,會讓羅叱感到何等痛苦?

  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可憐的弟弟,居然還掛心他這個不成材的兄長……直至今日,焠爩才深深體會,往日的羅叱究竟為他一人的性任和自以為瀟灑,扛下多少不該屬於他的狂風暴雨,然而,不同於他這心胸狹窄的兄長,羅叱從來不曾埋怨。

  每回見面,他總是一句又一句的喊著,大哥。

  想他焠爩何德何能,竟使羅叱為他如此付出,甚至,為了透過借物化形之術提點他一二,不惜搭上一無辜女子的性命……

  那日,若非冒充尋香主的女子一死,瀰漫雪域的肅殺之氣頓時消散,焠爩怎麼也聯想不到,法陣竟將生門設於活人之上,假若,法陣真是羅叱幕後佈局,那女子在前來之前,是否知曉,命運早已註定她的死亡?

  唯有如此,才能讓母親相信,假冒焠爩者,在她受擒之際,果斷擇退……

  是怎樣的心態,令一位正值年少的女子,願意改變自身容顏,化身為年長不知自己多少的乾闥婆王,配合演出一場迎接自身末路的戲碼?

  想起事後,他藉口為乾闥婆王清理雪域,實則趁機為女子斂屍時,自散落雪地的破碎骸骨裡,尋著一截完好纖指,只需一眼,他便知曉,那是少女的手啊!佇立於冒名者香塚前的焠爩悠然長嘆,「羅叱,若真是你……」

  斷不能再為他手染鮮血。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就在焠爩為冒名女子的死嘆息,以及對羅叱的下落感到憂心時,不知何時來到的赭紅人影,吟著聽似切合現境,但卻與事實全然不符的詩句,「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當焠爩回首看向他時,毗沙門嘴角勾勒出一抹戲謔淡笑,「何家閨女如此命薄,使你在此徒傷神?」

  「胡說什麼。」儘管知曉,毗沙門不過是在尋他開心,焠爩仍是忍不住出聲斥責好友行徑。

  不等焠爩再說些什麼,步至他身側的毗沙門已壓低音量,「既然不立碑、不留名,就不該做出會令乾闥婆王懷疑的行為。」語末,毗沙門低聲輕笑,「無名也好,尋香主畢竟不是尋香主,要真以此名立碑,乾闥婆王非掘墓三尺不可。」

  毗沙門的話語,讓焠爩心裡暗驚,這件事,扣除他與乾闥婆王,應該就只有疑似佈陣者的羅叱知曉,為何毗沙門會……

  毗沙門終究是與焠爩知交多年,單是焠爩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便猜到焠爩心裡在想些什麼,「世上沒有絕對的秘密,至少,天界沒有。」語末,他隨手拾起一塊木板,運勁指間,在上頭刻寫下蒼勁有力的夜柔兩字後,原想將其立於香塚前,最後,他卻是一掌擊碎木板,「有的秘密,只能心照不宣。」

  毗沙門究竟如何知曉冒名者之事,又是如何知曉,塚內亡魂原名夜柔,焠爩沒有詢問。

  一直以來,他和毗沙門太過靠近,也太過熟悉對方,以至於他時常忘記,眼前這人,不單是他的童年玩伴、多年摯友,更是雷帝麾下一介大將。

  天界發生的事,有幾件能瞞過帝釋天?

  想到這,焠爩像是聯想到什麼,直直望向毗沙門,「難道,你和雷帝早就知道……」話語至此,他倏然收聲,可,他望向毗沙門的目光依舊透露驚訝。

  如果說,遠在賢上城所發生的事,毗沙門都能通過帝釋天知曉,那他和槃鳩在善見城遇逢黑篷男子的事,帝釋天更沒理由不清楚,帝釋天會不會早就知道,那人和羅叱有著某種關聯,甚至,有可能,就是羅叱本人?

  焠爩尚來不及開口,毗沙門已淡笑輕語,「你說,我與帝釋天知曉什麼?」

  有的秘密,只能心照不宣!想起毗沙門方才的話語,焠爩硬生將到即將脫口而出的詢問壓下,「你與雷帝的看法如何?」縱使他有合理的根據,終究是他一人的想法,若能得到毗沙門的見解,說不定,他可以不用如此患得患失。

  殊知,毗沙門並未回答焠爩的詢問,他僅是盯著焠爩,那眼神沉重複雜,甚至帶著一絲無奈,半晌,他才緩緩開口,「焠爩,你可知曉,有的事,一旦參予其中,便沒有抽身之理?」

  焠爩同毗沙門一塊長大,何曾看過毗沙門露出如此複雜的神情,他先是一愣,旋即聯想起羅叱的警告,以及其因後果,最後,他帶著幾分驚疑的開口,「不可能!羅叱是……」話語未完,他已陷入沉默,再無聲響。

  若說,羅叱是乾闥婆王之子,他又何嘗不是?

  今日,為了保全族王之位,母親能一改前態,特意與他親近,日後,怎能保證不會再有其他手段出現?再者,母親雖是偏愛羅叱,但羅叱鋒芒盡展,早已深獲人心,若是母親眷戀其位,不惜鏟除羅叱……

  母為王位而弒子,聽似駭人,但也不是前所未聞,更何況,乾闥婆王並不是他所以為的那般柔弱!

  「呵。」想到這,焠爩不由得發出低笑,曾幾何時,他連身邊的人都信不過,不斷揣測、提防,最後,甚至連自個的母親都不得不防!

  就因為,他是持國天,所以得如此多疑?

  不,真正的理由,他早已知曉,只是儘可能的不去碰觸罷了,那些發生過,怎麼也無法否認的事,就像是在他心裡打翻一缸墨水,漸漸染黑心田,最後,餘下的,就只是這般心腸……焠爩隨著思緒搖頭輕笑,笑裡帶著淡淡哀愁,「毗沙門,我早已身在其中。」

  真相到底為何,以是其次,重點在於,他再也無法置身事外、佯裝無知。

  更何況,照目前所知來看,前代持國天、乾闥婆王、毗沙門和帝釋天,甚至是羅叱,知曉的內幕都比他更多更深,他,至此已寸步難行,豈有退路?

  他若於此退怯,如何對得起羅叱,以及無辜枉死的女子?

  「那你呢?毗沙門。」焠爩這話問的隨意,裡頭涵意卻是深沉驚人,即便如此,他仍是清楚瞧見,聽聞他詢問的毗沙門徐緩勾勒出一抹淡笑。

  意味深沉又透著些許無奈,毗沙門就噙著這樣的笑容,將視線移至遠方,以不知是懷念或是疲憊的嗓音輕語,「毗沙門,早已不是毗沙門。」

  簡短一言,就足以讓知他甚深的焠爩明白其中涵義。

  知道的秘密越多,人就越是謹慎,參予的黑幕越多,人就越是警戒,等回過身來,自己,早已站在無路可退的頂峰處,無法可避、無處可躲,只能咬著牙,繼續往高處走,直到哪天,自己成為山峰下的一具殘屍。

  毗沙門,正是如此。

  深受雷帝器重的他,知曉的秘密絕非一二,哪怕他有心清閒,只怕已是身不由己。明白這點的焠爩並沒有說出什麼感人肺腑的言語,也沒有對毗沙門說出,無論如何,你都會是我最好的兄弟,諸如此類的言語。

  對現在的他們來說,過多的言語,反而是種矯情。

  他和毗沙門間的友誼,該是如何,就是如何,言論與保證並無太多實質意義,想通的焠爩伸出手輕拍毗沙門肩膀,接著,陪他一同沉默。

  他們的情誼,就是這麼簡單而直接,不需要過多言語來錦上添花。

    ***  ***  ***

  善見城.藥齋。

  沒了閒人打擾的藥齋,清幽寧靜,藥齋後方,有道不知通向何方的長廊,廊道掛滿水藍柔紗,或懸或垂,看似毫無章法,但卻又帶著一種秩序,遠遠望去,水藍柔幔好似潺潺涓流的溪水,又像是滿池的波光粼粼,美得讓人不敢相信。

  輕風吹拂,雪松混合著茶樹的薰香味徐徐飄至,裡頭甚至參有一絲藥草香,藥與薰香和搭,聞起來非但不顯突兀,反而使人感到神精氣爽。

  若是步過滿是垂紗的長廊,將看到一間庭園種滿似如牡丹般瑰麗野豔,但實為赤、白兩種芍藥的綠竹小築。

  小築裡,帝釋天斜倚窗櫺觀望窗外雨景,「白芍,和血脈,緩急止痛,赤芍,活血通經,散瘀清熱,醫者便是醫者。」語末,將視線移回室內的帝釋天,以頗具涵意的目光望向藥齋之主,「芍藥又名將離,芙塔,妳是心中暗怪毗沙門的不解風情嗎?」

  姑且不論帝釋天是刻意取笑,或無心之語,他那番話語已成功讓芙塔臉色刷白,只見她身軀微顫,片刻過後,她用著任誰一聽都知曉,她在逞強的語調開口,「芙塔不敢。」語末,她也不管帝釋天是否還有吩咐,藉口藥齋有藥草仍需整理,迅速退離。

  看著芙塔匆匆離去的背影,提多羅既是無奈,又是憐惜,「明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又何苦一再揭她傷疤?」

  四方天王,就毗沙門能隨意出入藥齋。

  芙塔對毗沙門是怎樣的心意,單看此點,任誰也能明白,可惜,毗沙門雖未直接拒絕芙塔,舉止卻是合乎禮數又帶生疏,冷淡難近且不留餘地。

  壓根不顧女兒家心情,殘忍的不留半絲期待。

  不同於提多羅對芙塔的憐憫,帝釋天對這番心思卻是深感不以為然,他一面轉動手中茶杯,一面輕語,語氣平淡得就像在訴說外頭雨景,自然的不帶愧疚,「癡心妄想的女人最是可怕,有乾闥婆王這前例在先,我不得不防。」

  「若是芙塔心中生異……」

  「藥齋易主也無不可。」話語至此,帝釋天話鋒猛地一轉,「哼,血凰琴。」隨著冷哼,持拿在帝釋天手裡的茶杯應聲而碎,碎片更是刺入他掌肉,帶出絲絲鮮紅,「當初,就是這把琴害得愛染生不如死,如今,尋香主膽敢再用,好生傲氣!」

  那時,尋香主以乾闥婆王獻賀之名,撥弄血凰為愛染明王獻奏一曲,換得眾人無數喝采,豈料,當天夜裡,愛染明王紅顏白髮,就此避世不見,叫帝釋天怎能不感痛心?

  待帝釋天發覺真相,血凰琴弦早已融入愛染明王血肉,再也無法分離,若非顧全大局,他怒得直想一掌劈死乾闥婆王,豈料,他隱忍多時,好不容易徹底掌握大局,將天界原有的惡根全數拔起,提多羅竟因多年來與尋香主的朝夕共處,不覺間對她心生憐惜。

  呵,這是個怎樣的多情種?

  就為那掛著妻子名義的女人,提多羅不惜為乾闥婆王求情,逼得自個不得不看在多年知交情份上,放她一條生路。

  可,那女人滿足了嗎?

  哈,她從來不曾滿足,一心一意只想著往上爬,干涉東方內政,意圖藉由提多羅來滲透善見城,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帝釋天全看在眼裡,直到羅叱呱呱落地,夾在愛染明王與乾闥婆王間,痛苦掙扎的提多羅才狠下心腸,與他一同聯手謀劃。

  什麼懷胎十月,東方王儲?

  哼,天下人興許不知,他帝釋天可是明白,羅叱,壓根不是提多羅骨肉!

  為了穩固自己權勢,乾闥婆王倒也敢做,和著不知從哪來的野男人茍合,產下羅叱,可笑至極,她真以為,提多羅壓根不曾發現?

  他堂堂雷帝,真會被她這種小把戲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

  由始自終,持國天的正統繼承人,就只有焠爩。

  這點,打從開始就已註定,哪怕羅叱真是提多羅之子,結局依然不變,他,帝釋天,認同的持國天繼承者,僅有焠爩一人,然而,為了提多羅和焠爩,即使他容不下乾闥婆王的血脈,卻也可以讓羅叱平平安安到終老。

  前提是,乾闥婆王安守本份的話……

  可惜,乾闥婆王濫用了他的善意,提多羅又太過心軟,否則事情怎會演變至此?隨著思緒流轉,揚於帝釋天唇角的笑容徐緩轉冷。

  「提多羅,事到如今,你還指望乾闥婆王能夠醒悟?也許,下一個犧牲者,就是焠爩!」帝釋天話說得極為狠徹,不留半點轉圜空間,嚴格說起,比起乾闥婆王干涉內政,他更加無法原諒提多羅的躊躇。

  當日謀劃,誰也不曾想過,提多羅的心會是如此柔軟,連和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他也能一視同仁的寵溺疼愛。

  這樣的變化,帝釋天一點也沒料到。

  舊事重提,饒是提多羅也不免有幾分感傷,最終,他長長吁了口氣,「帝釋,那時,你明明可以出手解救羅叱……」

  「那日,我要救了他,日後,誰來救焠爩?」見提多羅至今猶然如此,帝釋天不覺冷笑,就某方面來說,羅叱確實傑出,才學亦在焠爩之上,正因如此,羅叱非死不可!只要他一日不死,乾闥婆王就一日不會發覺,自己孤立無援,如何讓她想起焠爩?

  唯有將她逼上絕路,她才會想起焠爩,想起持國天這位置還落在他身上,動之不得!

  只要能保住焠爩性命,再怎麼狠毒陰險之事,他也會不皺眉頭的去做,因為……焠爩身上流有愛染明王的血,更是他帝釋天唯一的姪兒。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理由,他可以將焠爩的兒時玩伴拔擢為多聞天,將毗沙門一把扯入權利鬥爭的黑暗漩渦,只是,當初他的原意是想藉著多聞天之威,緩緩乾闥婆王的行動,沒想到,毗沙門那傢伙遠比他想像中的精明,城府也更為深沉。

  不過數年,便將善見城內的大小黑幕摸得透徹,就差臨門一腳,焠爩和羅叱的身世秘密,就會赤裸裸攤在他眼前。

  有時,帝釋天甚至會想知道,如果就這麼放著不管,他這名過於聰穎的部屬,究竟可以深入到什麼程度,可惜,毗沙門實在聰明的可以,聰明到只差一步,就會礙著他的計劃,對此,心生殺意的他,原想親自了結毗沙門,徹底杜絕後患。

  殊知,毗沙門那傢伙,居然搶在他有所動作前,上演了齣負荊請罪的戲碼,甚至為表忠誠的徹底融入這池渾水。思慮至此,帝釋天不禁輕笑,那笑真誠無比,又帶那麼點的興味。

  相當聰明的傢伙,是不?

  這等心思,這番城府,指不準,毗沙門早已察覺他和焠爩的關係,只是不敢妄語罷了。帝釋天倏然收斂笑容,彷彿對疼痛麻木般,一把扯出歃入掌肉裡的破片,「提多羅,你可以怨我,也可以恨我,黑臉,總得有人扮演。」

  「事已至此,斷不能功虧一簣,你在此好生休養,剩下的事,交給我與毗沙門即可。」語末,帝釋天自座位起身,朝門口移動。

  就在帝釋天即將踏出房門的剎那,再也按捺不住的提多羅終於出聲詢問,「帝釋,你現在又想做什麼?」

  帝釋天腳步雖然微頓,卻只是回頭看他一眼,嘴邊揚著那抹他所熟悉的冷笑,「去見見你那名義上的兒子。」不等提多羅再說些什麼,帝釋天已邁開步伐,在他關上房門的前刻,那不帶感情的嗓音悠悠迴盪,「我說過,總得有人當黑臉。」

  羅叱沒死,這事,他早已知曉,不聞不問,與其說是為羅叱保全顏面,倒不如說是,他想知道,羅叱究竟打著什麼主意?

  如今,羅叱自個洩露行蹤,他這雷帝,去見見昔日舊屬也不為過。

  倘若,羅叱同乾闥婆王般無智,意在復仇,那麼,他也不介意再殺羅叱一回。

  這等髒事,他和毗沙門早已做盡,不差這麼一筆。

    ***  ***  ***

  烏雲滾滾,帶著些微濕氣的涼風吹襲,地面活動的人不由得揪緊衣袍,不時間,還能看見隱隱雷電在烏雲間翻騰。

  雷聲微響,不時可以聽見幾戶人家高聲呼喊著在外頭遊玩的兒女回家避雨,或是幾名穿著樸實的婦女自屋內匆忙奔出,搶在落雨前收拾披曬的衣物,不一會兒,猶如豆粒般大小的雨滴,伴隨轟隆雷聲,傾盆落下。

  驟雨,一道披穿黑色斗篷的身影踏著被雨水弄得泥濘的道路,匆匆而行,搭著不時回頭觀望的舉動,就像是想藉著惡劣天後甩開什麼,又彷彿是其後方有某種可怕的東西踏雨而來。

  浩大的雨勢,令視野成為一片朦朧,就連耳際,也只能清見雨水拍打斗篷的聲響。

  不知在狂風驟雨中疾走多久,用來包紮在男人身體各部位的白色布帶,緩緩滲入雨水,染開片片野紅,就在紗布底下的傷口,彷彿越裂越大,布條再也止不住鮮血時,男人所站的位置雨勢驟停,形成一幅方圓五米豔陽晴天,五米之外雨狂瀾的奇特景象。

  正當男人心生警惕時,一名身穿藏青襯衣、靛藍金紋袍,外披墨紅長袍、腰繫沉金綬帶的黑髮男子,自樹叢裡緩緩步出,一頭隨風輕揚的墨髮,在烈陽下流轉一種彷彿黑金的光彩,「風大雨斜,閣下形色匆匆、冒雨趕路,是為何事?」

  不等對方回話,男人像是聞到什麼氣味般,劍眉微皺,「如此濃郁的血腥味,想必閣下傷勢沉重。」話語至此,男人眼神驀然轉沉,「閣下何不留下,暫歇片刻再走?」

  這話,表面上是詢問,語氣盡是不容反對的堅持。

  身穿黑斗篷的男人往後略退一步,右手則是緩緩探向腰際,大有矛頭不對,便出手相殺的意味存在,當他看見對方頸項兩側,彷彿是紋身,又像活物的黑色翅型圖騰時,不由得一愣,接著才以有著幾分懷疑的語氣低語,「螣蛇?」

  「然也。」真身遭人識破的螣蛇倒也不以為意,他僅是雙眼微瞇,緊緊盯著對方,那模樣,倒真有幾分蛇盯獵物的森冷感,「奉帝釋天之命,在此恭候大駕多時。」螣蛇話剛說完,一隻毛色金燦的小小狐狸自草叢裡竄出,幾番連躍,便穩穩窩於螣蛇肩上,對著男人張牙舞爪。

  蛇與狐狸的組合,看起來頗有幾分可笑,可惜,此時面對他們的男人怎麼也笑不出來,深知那尾燦金小狐狸乃勾陳所化的他,不由得苦笑,「呵,帝釋天當真要趕盡殺絕?」

  「非也,帝釋天善意,特請閣下在此休憩片刻。」

  美其名是休憩,事實上是如何,誰能敢證?思緒流轉間,男人拔出配戴腰際的雪亮長刀,直指擋路在前的螣蛇、勾陳,「如果我堅持要走,你們又當如何?」

  「既是如此,吾深表遺憾,然而……」螣蛇笑容倏地轉冷,只見他往前邁出一步,下秒,旋即出現在男人面前,「非常時刻,非常手段!」不知是忘記男人早已身負重創,還是蓄意忽視,螣蛇出掌即朝其胸口拍去。

  警戒已久的男人見狀,毫無躊躇的舉掌迎擊,雙掌甫交擊,男人便清楚知曉,螣蛇現在看似與人無異,但終究是異獸,單單一掌,就超出他所能承接的程度。明白雙方差異頗大的男人,當下借著螣蛇一掌之力迅速後移,乍看猶如是遭螣蛇擊飛,實則藉此消化力勁。

  順利避過螣蛇一掌的男人倒也不曾忘記,尚有個將自身體型縮小到令人忽視的勾陳在場,只見他立時負手橫刀至背,洽洽擋住勾陳一爪,就這麼一頓一點,男人已成功脫離兩人夾擊。

  「堂堂六獸,淨出些卑劣手段,不怕貽笑大方?」不過數招,原本將男人包藏在後的黑色斗篷,已順著風勢翻飛,映入螣蛇、勾陳眼底的,是個渾身包紮淌血布條,就連面容都隱藏紮實的頑長身影。

  偷襲失手的勾陳,妖嬈婀娜的回到螣蛇身畔,面對對方這番指摘,她非但不以為意,甚至偎著螣蛇嗤嗤輕笑,「哎呀,你不說,我不說,螣蛇也不說,有誰知道?」說著說著,勾陳嘴饞似的輕舔唇瓣,如絲媚眼更是死死盯著羅叱不放。

  「比起先前那幾個閻浮提武將,羅叱小弟,你的滋味特別許多。」

  「若非帝釋特別交代,不可傷你性命,我還真想再嚐一次呢!」嬌語未歇,勾陳指塗蔻荳的雙手翻轉,猶如是在操弄無形絲線般,十指連動,剎那,原本被阻隔在外的雨水,頓時化為無數水矛,只需她一個動作,水矛即會朝羅叱疾去,「你自己選擇,是要乖乖聽話,還是讓姊姊將你打成殘廢?」

  面對這番威脅,羅叱僅是發出一聲不以為意的輕笑,手中雪刀斜舉,「沒了樂法陣與帝釋天的三鈷杵,區區勾陳能奈我何?」

  「哎呀,好張伶牙俐齒。」

  「那就死吧!」遭到看輕的勾陳似嗔似嬌,下秒她已將水矛盡數擲向羅叱,「吶,螣蛇,你可是聽見了,我曾善意勸告過,是羅叱小弟自個不聽,要是他被我失手打死,你可得幫我跟帝釋說聲。」

  嘴裡說是失手,勾陳操弄的水矛卻直直指向羅叱要害。

  勾陳刻意操弄之下,來自四面八方的水矛紛紛擊向羅叱,只聞羅叱一聲輕哼,手中雪刀朝地旋劃一圈,硬是刨地數尺之深,他旋即舉掌往旁側地面狠狠重拍,已遭刨割在先的土表倏地立起,化作一道將羅叱後背保護在內的厚實護牆。

  見羅叱輕鬆躲過後背與上方的水矛,勾陳非但不怒,反而嫣然媚笑,「羅叱小弟,滴水穿石,這句話,你可曾聽過?」聲未歇,遭受阻擋的水矛,再度化為最原始的形態,以著快於常理不知幾倍的速度,穿蝕土牆。

  滲透的水流,一滴一滴落在羅叱身上的黑袍,不過眨眼,滴水處已泛起陣陣白煙,赫是勾陳在變化之初,于水質之內所動手腳。

  羅叱尚來不及作出反應,原本還單調刺擊,再遭雪刀阻隔打碎的水矛,頓時化回原態,猶如擁有自我意識般的湧灌而入,漫開滿天白煙。

  << 待續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後記:

  好久沒敲後記了,雖然,我敲後記時,讀者總是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ORZ

  今天這後記有些負面和黑暗,純粹是發洩心情用,大家不要看,看了也別太認真,純粹就是黃泉這兩天的心情罷了。

  黃泉一直以來都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寫手,雖然拿過幾家出版社的合約,但也沒簽過,因為我覺得我還不夠格。

  我想,我個默默無聞的寫手,應該可以過得平平靜靜,至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只是我沒想到,這兩天會莫名其妙被捲入一場糾紛。

  老實說,我覺得自己挺冤的,雖然事後講開了,誤會一場,只是我覺得很是無力,我就只是個路人,說我是來打醬油的都行,那個什麼恩怨情仇,和我實在沒啥關係。

  我就只是想找個舒服的地方,靜靜的寫文,PO文雷些朋友和讀者,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事情也能燒到我身上?

  行,以後我就換筆名,或是誰也裝作不認識,文我以後也直接簽出版社,網路啥的,跟我再也無關,這樣,可不可以?

  我就只是寫文的,雷雷人,自娛,也娛樂些喜歡被我雷的朋友,其他事,我管不著,也不想管。

  讓我安生,靜靜寫我的文,行不?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血染黃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