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上燈貓的插畫。
一起看電影的伊安&希沃茲。
我在陰霾的天氣帶著花束來到墓園。
在斑駁的墓碑前默立。
這是艾琳娜安息後的幾百年裡,我頭一次前來探望,我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否想得起她的模樣?
如果不是墓碑上刻著她的姓氏,或許我連她叫什麼名字都記不住。
漫長的生命裡,我遇過的人太多太多,能讓我完整存記腦海的人,寥寥無幾,更多的人類對我來說,只是生命中的過客。
就像是自指間流走的細砂。
我記得那份觸感,記得那份感受,但是,要我具體說出每一顆砂的不同,或是它們的名字,那是不可能的事。
人類總有一天會死亡,化作一胚黃土。
留下的,只是回憶。
記得那份緬懷就夠了,不須要將細部完全刻劃在心。
如同艾琳娜這存在,對我的意義一樣。
我或許會在某個不經意間,想起她,但也僅止於此,就像現在,即此我站在她的墳前,盯著雕刻在墓碑上的字體,也想不起她到底長啥模樣,我甚至連她是擁有一頭濃密褐髮,還是熱情紅髪,也不敢肯定。
說不定,她其實擁有一頭耀眼的金髮?
艾琳娜在我記憶裡所留下的痕跡如此輕薄,薄的彷彿不曾存在,我卻在這瞬間想起她舉手投足間散發的風情韻味,以及那份過於優雅的談吐……儘管,我想不起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她是個美麗的女人。
或者該說,她曾經是個美麗的女人。
她的美麗並不局限於肉眼可見之處,當然,以當時的審美觀來說,她稱得上是一等一的美女,至少,我記憶裡那道屬於她,淺薄的幾乎不存在的身影,如此告訴我。
比起外在,當初讓我佇足的原因,是她的靈魂。
為那曾經有過的瞬間光輝與美麗,我在這裡為她獻上遲來的花束。
數百年前,高級娼婦在男人們的簇擁下,搭著華麗的馬車,堂而皇之的走在街頭,穿著豔麗的衣裳,配戴耀眼的珠寶飾品。
她們彷彿擁有一種魔力,只要出現,必能擄獲所有人的目光。
不管是貧富貴賤,男女老少。
這些生活在娼婦最頂層的女人,絕多數過著比小貴族更加富裕奢侈的生活,在那樣的年代,她們不單可以供養宛如水蛭,緊緊吸食她們血肉的家人,有的憑藉高超的手腕,獲得國王青睞,入主宮廷,成為寵妃,甚至進一步影響國家朝政。
多麼堅韌的女人,何等的美麗耀眼。
她們為了目標傾盡全力,使出所有手段,將一切掩藏在美麗表象之下,這樣的她們,不單美麗,同時也讓我感到無比可愛。
能力範圍之內,我不吝於滿足她們所有渴望。
不管是金錢、珠寶,還是華麗的排場與宴席。
這些可愛的人兒,值得擁有這些。
艾琳娜也是如此。
我對她最深的印象,是她死亡的前一刻。
那是個人為的意外。
發狂的馬匹。
鬆脫的輪軸。
不管是針對我,還是針對風頭漸盛的艾琳娜,意外發生只在一瞬間,要說設計者有啥疏忽的地方,大概只有原本該和艾琳娜一樣身受重傷的我,不是人類。
周遭歸於平靜時,艾琳娜依然沒有動靜。
不知自何處流出的鮮血,徐緩染紅她的衣裳,對比似的裙撐,讓眼前的一切顯得格外滑稽與可笑,饒是如此,氣若游絲的艾琳娜在我眼裡,依然可愛。
我走到她身邊,為她整理掀起的長裙,維持高級娼妓應有的體面與尊嚴。
艾琳娜微微一顫,張開雙眼。
死亡離她只有半步距離,我蹲在她的面前,牽起她的手,低語,「艾琳娜,聽得見我的聲音嗎?有什麼是我能為妳做的嗎?」
盛大的葬禮。
照顧她的家人。
不管哪個,我都可以為她做到。
艾琳娜顫了顫手指,在我的注視下,說出她的希望,「伊安……咬我。」
那瞬間,我眼裡的艾琳娜,再也不可愛了。
艾琳娜知曉我身份,並不值得意外或詫異,畢竟,她在我身上下了不少功夫,與此同時,我也有意無意的透露端倪。
我曾經想像,艾琳娜會如何利用這個,我特意送到她手上的把柄。
換取更多的財富?
掃除社交路上的障礙?
或是把我賣給教會?
我作過許多猜想,唯獨不曾想過,艾琳娜什麼也沒做,她甚至自願提供血液給我,可惜,我對這份食糧沒有半點興趣。
現在,她終於提出要求,咬她,賦予她永生。
這遠比爬上國王床舖,或是引誘樞機主教要來得容易,讓人興味索然,我在她既是冀望,又是乞求的目光裡,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嘴唇,「親愛的,別說這種令我倒胃口的話語。」
比貪婪更加不可饒恕。
「伊、伊安。」艾琳娜流著眼淚,費力的朝我伸手,「因為我不是處女嗎?」
艾琳娜正一步步走向死亡,察覺到這點的她,語裡盡是絕望,我在弄懂她的意思時,不住嗤笑,「呵。」
人類認為,只有保持童貞的男女會被吸血鬼迎作夥伴,也只有他們可以順利轉化成新的吸血鬼。
多有趣的論點。
人類怎麼會以為,一塊肉膜的完整度,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全部?我笑著將艾琳娜揪住我衣服的手扳開,在她再度伸手之前,退離。
「願神祝福妳。」
艾琳娜的死,無法對我造成任何的影響,也不能使我感到半絲罪惡與愧疚,當她沉溺情愛,將我特意送到她手裡的把柄如此使用的瞬間,她便失去吸引我的特質。
充其量,不過是個人類。
隨處可見的人類。
哪怕數百年後的今天,我站在艾琳娜的墳前,對於當初的所作所為,也不曾產生類似後悔或懊惱的情緒,畢竟,沒有什麼事,比妄想改變怪物,自以為瞭解怪物的人類更加無趣。
來,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突然想到,似乎曾經有這麼個人類出現在我生命。
我鬆手,任由散落的花束覆在墓碑上頭,失去束縛的豔麗花朵與綠葉,七零八落掩蓋著上頭文字,像極當年獨自死去的艾琳娜。
「永別了,艾琳娜。」
我玩得很盡興。
*** *** ***
人類對怪物的理解,出自想像與傳聞,傳聞往往一分真實,九十九分的虛假,更多時候是百分百的捏造。
饒是如此,人類對怪物的熱忱,從來不曾消退。
到了資訊爆炸的現在,更是有增無減,與怪物有關的題材紛紛出現在各種電影、小說、動漫、遊戲之中,怪物……十有八九都是反派。
不是意圖稱霸世界,就是試著支配人類。
先不提支配人類這件事,單提稱霸世界就好,怪物一般沒有所謂的領土意識,但不代表所有的怪物都如此隨心所欲,如果有個不長眼的傢伙,膽敢把希沃茲的活動領域劃分到自己的勢力範圍,意圖稱王坐大,他一定會享受到來自狼人的熱情招待。
爭奪地盤的狗,啊,不是,爭奪地盤的狼是很可怕的。
別看希沃茲看起來人模人樣,骨子裡兇狠的很,一點也不輸給揍人時的安德烈。
除非活久嫌膩,不然哪個怪物會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跑去挑釁其他怪物,意圖稱霸這個只會累死自己的世界?
至少我不會,希沃茲也不會。
基於上述原因,和怪物相關的傳聞產物,通常是怪物圈裡最不受歡迎的項目之一。
奇幻電影更是其中之最。
理由無他,凡是和奇幻有關的題材,十有八九會扯上怪物。
有回,不知道是哪個傢伙提議看電影,於是,一票怪物由半人馬的酒館轉移陣地到電影院,當然,離開酒館時,大家都是人模人樣,半點破綻也沒有。
巧的是,那天播放的電影,是某部吸血鬼大作三部曲。
描述人類女子與帥哥吸血鬼、深情狼人間的愛恨糾葛。
簡直棒透了。
一群活了不知多少年,彼此知根知底的怪物,就這樣,捧著爆米花跟可樂,坐在電影院裡觀看人類演出的吸血鬼與狼人。
這部斥資上億美元的大作,一樣不可免俗的出現狼人與吸血鬼的對立設定。
幾乎是在這個設定出現時,所有人的目光瞬間移到我和希沃茲身上,當時,希沃茲就坐在我的隔壁,手裡還拿著奶油爆米花,轉頭問我要不要來點?
關注在我們身上的目光,似乎多了些什麼。
嘿,別以為關了燈,我們就不會發現你們盯著我們看,要知道,狼人和吸血鬼的夜視能力極佳,我正想表示些什麼,聽力極好的希沃茲緩緩開口,「他們在猜,哪天我們真的打起來,誰輸誰贏?桃樂絲會站哪一邊?」
這代入能力有點強的過頭了。
先不說我跟希沃茲有沒有打起來的理由和必要,單是我們必須為了桃樂絲卯上,就已經非常離譜了,更何況,桃樂絲會怎麼選擇,本身就是個愚蠢的問題。
她只會幫希沃茲打我,好嗎?
隨著劇情推進,吸血鬼帥哥對女主角既愛又渴望,一面死命壓抑本能,一面為她癡狂時,坐在旁邊的希沃茲不著痕跡的瞥了我一眼,低語,「你才不會糾結。」
這不是廢話嗎?
能夠影響我進食的,只有餓與不餓,想與不想。
離開電影院後,這群傢伙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從百事達租回各種與吸血鬼有關的電影,那陣子,只要我跟希沃茲踏入酒館,就會迎來眾人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光或是吐槽。
作為回報,我也從百事達弄回了許多和怪物有關的電影,一個也沒漏掉。
最後,所有的怪物都受到了某種程度的精神傷害,身為酒館主人的半人馬,更是趴在吧檯上,滿是懊惱的低語,「我們為什麼要互相傷害?」
讓你們愚蠢的跑去看電影。
基於上述原因,亞里德一般不會找我看電影,哪怕我一臉認真的告訴他,我對來自阿斯嘉德的神兄弟互虐很有興趣,他也不為所動。
套他的話來說,無非是在我面前,希望或是絕望都是等同存在。
不管是悲劇,還是喜劇,對我來說都大同小異。
他不想跟這樣的我,甚至是任何一名怪物共同欣賞電影,因為,只有他一個人會為劇情歡笑或難過,就像個白癡一樣。
我親吻他的額頭,低語。「你說的沒錯。」
亞里德氣得三天沒跟我說過一句話。
怪物的生命極其漫長,見證許多朝代的興起與毀滅、無數生物滅絕,我們甚至走過一場又一場,經由人類糾紛所引起的戰爭,看過疾病襲擊的部落城鎮淪為死域。
不為所動。
哪怕我曾在旅途伸手救助哪個垂死的人類,也不過是心血來潮之舉,和悲天憫人扯不上邊,更甚至,人類眼中最為惡質冷血的傢伙,在我眼裡也有著可愛之處。
我被人類這樣的特質所吸引,又在他們失去這項特質時,毫不眷戀的離去。
亞里德無法接受這點,我並不意外,也毫無責怪。
安德烈不然。
在吸血鬼大作上映前,安德烈曾約我到電影院,觀看一部梵諦岡教廷公開抵制的大作,電影開幕前,我問他,「身為神職神員的你,跑來看冒犯上帝的電影,真的好嗎?」
安德烈波瀾不興的回我,「我不屬於天主教。」
換下牧師服,穿回便服的安德烈,看起來和一般觀眾沒有兩樣,要說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大概是,他身邊坐著一名吸血鬼,而他,知曉這是個吸血鬼。
他認為,我們本身就是一種悖逆教義與傳說的存在,執著一部電影對上帝是否冒犯,沒有太大意義。
如果不是時間地點不對,我真想為安德烈鼓掌。
我當時甚至認為,我某幾位朋友一定會喜歡安德烈,只是,安德烈會不會喜歡他們,又是另一回事,畢竟,那幾位對人類而言,不太一樣。
可惜的是,他們居無定所,每個地方都曾留下他們的足跡和事跡,連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底又跑到哪個地方逍遙快活了。
我曾經感到有些遺憾。
直到今天。
我看著站在我家門前的背影。
那是一道令人過目不望的身影,扣除品味極佳的穿著,他的背影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讓整個空間背景都活了起來。
連那盞照明用的小燈,都像是落在他身上的夕陽餘輝。
比起吸血鬼,他們才是最大的詐欺師。
察覺到我歸來的男人,徐緩轉過身,好看到不遜於吸血鬼的面容上頭,掛著一抹暖人的微笑,「好久不見,伊安。」
確實好久不見了,賽門。
*** *** ***
賽門和我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他天生帶有一種令人忍不住想親近的魔力,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東方人還是西方人,天主教徒或是穆斯林,看見賽門的瞬間,就會被他吸引,至於吸引他們的是賽門的知性,他的外貌,還是他讓他們感覺到彷彿家人一樣的溫暖,就不得而知了。
賽門也不在意。
儘管如此,他永遠是最受歡迎的存在。
見到他的人,總是爭先恐後的邀請他到家裡作客,哪怕他出現的時間極為唐突,甚至是失禮,人們也只會想著要給他最好的招待。
他甚至不用開口,只要站在那裡,就能帶給對方如沐春風的感受。
不單是賽門,他那幾個同伴也是差不多的類型。
坦白說,我很高興,這回來訪的只有賽門一人,我可一點都不想重演幾百年前,賽門與他的同伴一塊出現在沙龍時的情況。
單看人類對賽門獻殷勤是種樂趣,但,如果出現的不只是賽門,還有他的同族,我一點也不想和他們扯上關係。
就像是燒烈的熱油中注入清水,在饑腸轆轆的獅群裡,投入大量的新鮮肉塊,讓人為之瘋狂。
當我看見賽門連同他的同族一塊出現時,就知道事情要糟了,所幸,賽門對這情況相當有經驗,幾乎是在人們產生騷動,還來不及任何動作時,他左手食指置於唇前。
「噓。」
僅僅一個字,便將人們莫名沸騰的情緒壓制回水平線。
在這樣的賽門面前,任何一點吵雜都是不被容許的。
明明是不請自來的客人,卻沒人想追究他們的無禮,也沒人感到不對勁,所有人都在那瞬間被賽門吸引,試圖表達友善之意。
他們是如此的迫切渴望,但又小心翼翼的不敢上前。
整個沙龍的人都盯著他看,賽門不可能沒有發覺,他毫不在乎,也不打算理會,兀自帶著他的夥伴,朝我走來,壓根不顧打從他們現身,便極力降低自個存在感的我的意願,他甚至以眼神令原本坐在我附近的人們讓開位置。
賽門他們大方佔據我身旁的座位時,我有股想要捂臉的衝動。
別告訴我,這群混蛋不知道這是在拖我下水。
賽門剛坐下,侍者宛如流水般將各類飲品端至賽門面前,全是沙龍與會者的善意,就連沙龍主人也讓侍者前來表達他的歡迎之意。
這種連他到底是誰,啥背景都不知道,就想著邀請他未來繼續參與沙龍活動……看著礙於客人與主人要求,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與賽門搭話的侍者,我一面感到同情,一面覺得這種種族優勢實在作弊。
這已經不是招搖,而是朝聖了。
隨手拿了兩杯飲品,將其中一杯遞給我的賽門,見我神色不豫,不住低笑,「伊安,你似乎感到相當無趣。」
「夜晚不是你的最愛嗎?」
是啊!在你出現前……
我瞟了悄悄聚到附近,大氣不敢出的人們一眼,再看看面色如常,壓根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的賽門,「你可以離我遠點嗎?」
我可以想像,今晚之後,會有多少人上門打聽賽門的事。
麻煩。
第一次見到他時,就該把他……我心裡剛浮現這個念頭,甚至還沒來得及想完,賽門的嗓音輕輕揚起。
「伊安,你現在是不是在想什麼不好的事情?好比……」賽門的聲音相當悅耳,形同天籟,說出口的話語卻和他的外貌截然不符,「當初真該把我宰了。」
嗯,當初真該把他宰了。
我盯著賽門那張無懈可擊的臉,誠懇的回答,「現在彌補,應該還來的及。」
賽門輕笑。
他的笑聲渲染了整個沙龍,所有人都被這份莫名的愉悅感染,不由自主的揚起幸福的微笑。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我,愈發覺得生無可戀。
我當初到底為什麼要想不開的招惹賽門?等等,說起來似乎是賽門來招惹我才對,算了,不管如何,我的夜晚註定沒有娛樂可言。
也許是我將心事清楚寫在臉上,賽門湊到我身邊,「開心點,伊安,我可是專門為了你趕來的。」
我喝了口他剛遞給我的飲品,發覺味道實在不符我喜愛後,將杯子重新塞回賽門手裡。「賽門。」
「嗯?」
「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他到底為了什麼原因,千里迢迢跑來,我不可能不知道,他選在這個時間點找我,通常只有一個理由。
賽門不置可否的低笑。
憑心而論,賽門笑起來很好看,就是以俊美聞名的吸血鬼,都不見得能跟他相比,但是,每次看見他露出這樣的笑容,我都會忍不住在心裡問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把他給宰了?
現在,賽門就在我的面前,揚著那抹笑容。
我只想說……
還是把他宰了吧!
賽門的運氣,就和他與生俱來的種族優勢一樣討厭,我剛想將想法付諸行動的前一妙,大門倏地開啟。
「伊安?」
自屋內探頭的亞里德,頂著一頭亂到讓人覺得有些可愛的亂髮,他有些疑惑的看了擋在門外的賽門一眼,再將視線疑到我身上,「你的客人?」
我剛想說些什麼,賽門已搶先開口,「你一定是亞里德。」
「我常聽見你的名字。」
說話同時,他從上衣內袋出取經過包裝的物品遞到亞里德面前,「臨時準備的見面禮,希望你不會嫌棄。」
看起來很有規矩,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是,真正懂禮儀的傢伙,哪個會在這種情況下,站在別人家門口送禮物?
更何況,他的發言本身就有問題,非常大的問題!
偏偏,這些行為舉止出自賽門,憑著他的種族優勢,不管他做了多荒謬的事,人類都會全盤接受,並且感到理所當然,一點異議也沒有。
亞里德顯然是個標準的人類。
他忙不迭的接過賽門的禮物,熱絡的將他迎入家中招待。
在廚房和客廳間來回穿梭的亞里德,一下詢問賽門想喝什麼,一下弄出水果切盤,或是各種自超市買回的甜點,以及悠閒坐在沙發上,自在的彷彿他才是主人的賽門,這樣的場景,讓我覺得好眼熟。
好像幾百年前也發生過一次。
察覺我視線的賽門,抬頭對我微笑,下秒,自旁側響起的鈴鐺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是一隻血統純正的埃及貓,有雙漂亮的綠色眼眸,柔軟光滑的古銅色皮毛,以及美麗的豹斑花紋。
隨著賽門一塊造訪,又因為賽門實在太過搶眼,以致存在感過低,遭人忽視的埃及貓,彷彿對繫在項圈上的鈴鐺極為不滿,用爪子搔了幾回,發出清脆聲響。
發現我們所有人盯著牠看時,埃及貓彷彿具有靈性的抬起頭顱,重重噴了口氣。
單是看到這幕,我就覺得不正常了,先不說賽門是不是一個喜愛動物的傢伙,單是他會帶著貓一塊旅行,就夠匪夷所思了。
我看向賽門,希望他能給我個解釋。
賽門還沒開口,我便聽見亞里德的驚呼響起,轉頭一看,他捂著自己的右手背,滿臉不敢置心的瞪著眼前的貓。
不用說,我也能猜到,多半是亞里德看貓漂亮,忍不住想摸一把,結果被貓掌拍了。
賽門的貓是好惹的嗎?我嘆了口氣,正想上前看看亞里德的傷口如何,並通知家庭醫師前來一趟時,埃及貓喵了一聲。
貓眼中滿是不以為然的舔了舔腳爪。
「抱歉,平日把牠慣壞了。」賽門彎腰將貓抱起,壓根不顧那隻埃及貓不樂意的掙扎,一如他嘴上說著道歉的話語,實際上壓根不在意。
掙扎未果的埃及貓在他懷裡發出不滿的低呼聲。
剛被搔了一爪的亞里德,露出擔心的神情,賽門卻只是低頭對貓說了一句,「聽話。」完全氣得毛都要炸開的埃及貓,瞬間蔫了,安安份份窩在他懷裡,甚至像是鬧脾氣的扭了扭身體,將頭埋在皮毛裡。
「別擔心,牠很有分寸,不會真的抓傷人。」
如果換作其他人,亞里德肯定不會相信這套說詞,但,對方是賽門,所以,他有些遲疑的將手挪開,意外發現,右手背除了泛紅,並沒有任何傷痕。
如同賽門說的,貓很有分寸。
悶頭不理人的埃及貓,適時的發出一聲咪嗚聲,聽起來反倒有些委屈。
難得覺得自己理虧的亞里德,連忙衝進廚房,說是要為貓準備些吃的,在他踏進廚房的前一刻,賽門的提醒適時揚起,「牠有點挑食,要麻煩你多費心了。」
亞里德應了一聲,再無聲響。
全然沒有在我面前支使亞里德作事這種自覺的賽門,抱著貓回沙發,他剛坐下,貓便一溜煙自他懷裡逃走,他也渾不在意。
「這麼久沒見,不打算好好聊聊嗎?」
那瞬間,我想起佩蒂,還有她的預言,我不由自主的懷疑,天啟裡所指的人是否就是賽門,下秒,我又對自己的懷疑感到可笑。
因為賽門沒必要做這種事。
比起我,他對我身邊的人類更有興趣,好比幾百年前的艾琳娜,或是現在的亞里德,這才是他登門造訪的真正原因。
只要我身邊出現人類伴侶,哪怕只是玩樂性質,賽門知道,便會不遠千里而來。
這就是身為怪物的壞處,彼此瞭解,明白對方真正的本性,儘管如此,我也不會阻止賽門享受他的樂趣,畢竟,對怪物來說,本性勝過一切。
不管是我,還是賽門。
所有的怪物都是一樣的。
知曉我會怎麼作的賽門,倏地低笑,「殘忍的伊安。」
「我就喜歡你這樣子。」
「包括我想做掉你這點嗎?」
賽門一愣,旋即笑得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