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寒氣息盤踞凝滯,幽暗不見光明的寬廣大殿僅靠數盞燃著微弱燭火的壁燈照明,高級薄紗製成的闇色帷幔隨處垂簾,略帶幽暗的光線輕柔灑落的同時,紗幔反射出淺闇紫光芒,構建出難以言喻的詭譎朦朧美。

  蘊涵魔力的線條,在平滑明亮的地板上繪出擁有顯像效果的魔法陣,立體清晰的影像,忠實不漏的傳送著路與魔獸間的戰鬥,直至魔獸死亡那刻,畫面才停駐於路最後的身影。

  「才想著是誰有此本事,擊潰看守魔獸?原來是晨星殿下啊!」不知是怒是喜的嗓音,在大殿悠悠迴盪,慵懶倚臥於王座的纖細人影更是噙著迷魅笑靨,「呵,區區魔獸斗膽與晨星殿下相較抗衡?敗的悽慘如廝,並不冤枉。」

  「可……尊貴如您,竟會出手干涉凡塵俗事。」持於王者左手的雕花酒杯瞬間化為碎片,飄散醇酒芬芳的暗紅混雜著殷紅液體,延著白皙手臂盤流。

  「豈不耐人尋味?」

  恣意甩去沾染左手的血漬,王者狀似隨意的輕輕撫過披身深裘,本該皮開肉綻的傷口,竟是在剎那間癒合如初,乍看之下,從容悠閒,但,那對眸色迥異,倒映著路高傲身影,既似燦紫又勝豔紅的金銀妖瞳卻閃爍著複雜光芒。

  「呵。」望著路的影像許久,王者倏地發出一聲涵意不明的輕笑。

  即使身處凡塵俗世,依舊是如此高傲優雅,就好比於幽冥綻放光輝的星辰般耀眼,但,滿載多時的怨恨,早已化成鋒利長槍,無情刺穿胸膛,疼得讓人幾欲發狂,這般滋味,高傲如他,可曾明瞭?慵懶臥於王座上的人,隨著思緒,伸手輕觸嵌於鎖骨交會處的暗紅寶珠。「倘若,這是您作出的最後警告,我……豈能失禮於您?」

  「但您似乎忘了。」再次深凝影像一眼,王者緩慢而優雅的自王座起身,邁開步伐走下台階。

  興許,是溫順披於王者左肩的淺灰色長髮,在前胸處用墨黑細帶以交錯的方式束綁的緣故,並未隨著王者動作而飄然輕舞。

  儘管如此,王者依舊展現出和路截然不同的優雅與耀眼。

  「凡屬異族高階者……」柔軟徐緩的嗓音,隨著腳步猛然嘎止,滾綴深裘的衣袍在主人猛然迴身時,在空中翻起優美波浪,同時,王者姣好面孔緩緩綻開一抹和語氣截然不符的微笑。「不得插手干涉塵世!」

  「這點,無論是您,或者是我,都得遵守。」

  「您說是吧?尊貴偉大的……」佇立於大型魔法陣前的頑長身影,緩緩伸出雙手輕擁路的影像,「晨星殿下……」這過份溫柔的動作,怎麼看都透著幾絲曖昧氣息,可,掛於王者嘴角的盈盈笑意卻逐漸轉為冰寒。

  什麼時候開始,尊貴如晨星,在意起區區螻蟻的死活?

  儘管,雙手所擁只是魔法投射所成的影像,王者左手仍是徐緩挪至路咽喉,作緊緊扣般的動作,保護人類這種壽命不過短短數十年的生物,有意義嗎?

  救活了,又能如何,人類的壽命有限,遲早會迎來死亡,只要再過個數十年,不,根本不需要等那麼久,只要有心,隨時能取她性命!思緒流轉,噙於王者嘴角的笑靨再度由冰冷轉為柔和,微瞇的金銀妖瞳宛若貓眼,神秘惑人。

  「呵,雷爾瓦特的大神官真是好運。」

  或者,該說是不幸?不管是哪種,她的命運不會改變,只要能毀掉晨星殿下不惜插手塵事,也想保護的對象,這點損失,算得了什麼?王者不以為意的輕笑,右手順著髮絲輕撫而下,映著透露一絲兇殘氣息的笑容,格外妖異。

  「這種來自君王的祝福,可不是每個人都能享有。」剎那間,路的影像是遭到外力腐蝕,一點一滴的風化流逝。

  雙手環抱的修長身影,宛若在思索何種大事般,不斷於寬敞大殿來回行走,「讓我想想,該奉上什麼作為見面禮呢?」

  腳步驟止的瞬間,王者心中彷彿已有定奪,「呵,就賦予妳重生吧!」

  晨星殿下見到臥躺於血泊的賽因克雷特時,會是何種表情?呵,真是令人感到期待啊!王者緩緩舉起運有魔力的右手,以食指與中指並攏緊靠,用自身雄厚的魔力於空中寫下散發闇紅光芒的奇特文字,「奉行吾名者,尊從吾喚。」

  「降臨!」

  隨著那聲降臨,闇紅文字猶如遭受高溫融化的糊入空氣,與魔法陣產生強烈共鳴,不過眨眼,一道刺目銀光劃破空間,硬是打開一道通往異界的大門。

  連結人界和異界的通道彼端,是遙無止境的幽冥黑暗。

  自黑暗內傳出的連綿馬蹄聲,意味著受召者逐漸接近,充滿壓迫感的邪惡氣息更是自空間缺口流洩而出,彌漫大殿。

  須臾,全身裹覆黑金盔甲,僅露出一雙鷹眼的騎士,駕著良駒以優美姿態躍出黑暗,馬蹄甫踏實地,黑駒已載著騎士急奔而去,冷冽氣勢透過厚重鎧甲不斷傳出,沿途經過之處,盡數覆上一層皓白冰霜。

  「這回,您會袖手旁觀呢?還是,再度為了人類打破共約呢?」

  「我由衷期待。」明明,語氣是那樣的平和淡然,可,猶如鑲嵌紫晶、紅寶的眼眸卻冷得駭人,直到因為距離漸遠,逐漸縮小的騎士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王者猖狂至極的笑聲,才猛地揚起,在過於清冷的大殿內迴盪不絕。

  就好似要掩去主人此刻過於猙獰的面孔,無端自生的清風撩動滿室薄紗。

    ***  ***  ***

  淺栗色檜木鋪滿整個會議室的地板,間隔數尺而立的精緻燭台燃著澄紅火光,作為支撐的石柱雕有細膩螺紋,隸屬於喀依奴神殿的高階神官們,依照職階高低入坐長桌旁側的位置,身階普通的神官,則是恭敬沉默的站於兩側。

  會議正式展開前,高階神官們相當自發的拿起擺放桌面的報告書觀看,這種原本僅是象徵性的例行公事,讓他們不以為意的神情逐漸轉為凝重認真,隨著目光下移,記載上頭的內文就越顯得驚駭懾人。

  認為此事牽涉甚廣的高階神官們,無聲達成共識後,極有默契的將視線集中在擁有最終裁決權的兩人身上,卻無人願意開口打破沉寂,肅穆的氣息盤踞會議室。

  曼菲斯特不動聲色的掃過諸位神官神後,以低沉的嗓音揭開會議序幕,「相信諸位對本會議召開的原因已有幾分瞭解。」年輕俊俏的臉孔,展露著雷爾瓦特最高執政者的自信風采。「近日來,邊界地區頻傳受襲事件。」

  「災情雖在各位的全力救援下,降至最低損失,但是……」曼菲斯特先是微頓數秒,接著才以更為嚴厲謹慎的語氣,訴說未完的話語,「長期守護雷爾瓦特的結界,開始出現破損崩毀,已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為此,我需要你們的協助。」

  存在歷史悠久的結界出現細微破損,倒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找個高階神官修補便是,但出現崩毀,這可是雷爾瓦特建國以來,從未發生過的大事啊!出席會議的神官們,為這足使雷爾瓦特陷入混亂的消息,倒抽一口氣。

  「損壞崩解的結界點,已由賽因客雷特大神官重新架設完成,請各位無須擔憂。」儘管,曼菲斯特將所有的功勞的加在闇夜頭上,但,熟知內情的人都知道,闇夜並非獨自前往,結界修復這件事,身為賓客的路也出了不少力。

  未能及時發現結界問題,造成如此慘重的傷亡,最後,居然還靠外人來收拾善後,這種無疑是損害喀依奴神殿,甚至是雷爾瓦特國威的事實,誰也不打算將它明朗化。

  「經由調查,已能確定,結界是遭人為蓄意破壞,為此,在調動各地的神殿護衛,加強巡邏的同時,希望在場諸位能將力量借給我,藉以杜絕結界再度遭受破壞的可能性。」表面上,這是身為一殿之主的曼菲斯特的請求,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不容拒絕的命令。

  於公,或私,皆沒有猶豫的餘地。

  「是,這是我們的榮幸。」

  當眾人整齊劃一的說出這句話,曼菲斯特勾勒起一抹滿意的微笑,就在他想結束這次話題,僅留下少數親信進行商討相關事宜時,一名身列高階的神官自座位起身,朝闇夜與曼菲斯特鞠身示意,「喀依奴大神官、賽因克雷特大神官。」

  「請容許我的無禮。」

  見端座會議主位的兩位最高神官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他才以含帶不明涵意的凌厲眼神,毫無遮掩的望向闇夜,「我無意冒犯兩位權威,但,我在此以會議成員的身份,正式提出賽因克雷特大神官的彈劾程序!」

  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騷動了,敞大的會議室,幾乎要被神官們的竊竊私語所淹沒。

  如果說,闇夜只是個不具實權,被高高架起的空殼神官,那麼,她確實很適合成為這次事件的替罪羔羊,可,她不單掌握實權,甚至可能比曼菲斯特大神官更加熟知一切律法和章程,彈劾這樣的她,是給自己找麻煩,還是想在神殿門面上抽一巴掌?

  正當眾人的討論聲越發吵雜,曼菲斯特終於發出一聲輕咳,頓時,周遭雜音全數消失,誰也不敢出聲打斷這位當權者的即將出口的話語。

  長期穩坐高位的曼菲斯特,並不是個無用之徒,他一開始就發現,對方看帶闇夜的目光夾帶惡意,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對方會選在這種時候,提出彈劾闇夜的不智話題,眼見周遭的交談聲越來越超過,他才出聲阻止。

  待一切歸於平靜,曼菲斯特刀削似的雙眉也已微微皺攏,就在他打算開口斥責提出這話題的神官無禮,坐於他旁側的闇夜竟揚起優雅微笑,朝他與逾舉發言的高階神官微微頷首,無聲默許他的發言。

  為此,曼菲斯特不得不將已到嘴邊的話語硬生壓下,改以略帶警告意味的眼神瞟向那名高階神官。

  兩位最高神官截然不同的反應,提出彈劾的高階神官全都看在眼裡,不得不說,她此刻那抹恬淡微笑,簡直礙眼的可以,再加上,曼菲斯特那種任誰一看都能知曉,他決意為闇夜護航的態度,更是讓人怒火中燒。

  儘管內心隱藏的怨懟熾盛高揚,這名高階神官仍是藉著闔眼的短暫時間,掩去那抹陰狠,改而換上恭謙得體的態度,「賽因克雷特大神官,據說,您在趕達現場的第一時間,並未對受難人民伸出援手,而是採取旁觀姿態,甚至,嚴令隨行人員不得出手營救,可有這回事?」

  直搗核心的問題,惹得在場眾人心驚膽顫。

  闇夜是怎樣的性情和作風,這事,不管是對喀依奴神殿,還是雷爾瓦特公國來說,早已是公開的秘密,過去,從來沒人會為這事對她提出質問,或者該說,這一切,出自雷爾瓦特公國的全體意志!

  國家賦予她殘忍的權利,允許她的冷血。

  現在,將話題帶到這事上頭,不是擺明要刁難闇夜嗎?幾個想出聲斥責這名神官太過放肆的高階神官才剛張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像是失蹤了一樣,怎麼也發不出聲。

  儘管知道,闇夜的存在是必要的,他們內心深處,始終藏著一絲希望闇夜能就此退位的念頭。

  打自闇夜成為大神官的那刻起,他們心裡便不斷冀望,有朝一日,會出現個人將她拉下位置,只是,這種想法,讓他們藏得很深很深,深到連他們自己都不曾發覺,原來,自己是那麼的期望她消失,深到他們以為,他們從來不曾有過這種念頭。

  一直以來,他們抱持著成為大神官的崇高夢想而努力,哪怕,這份殊榮最後只屬於一個人,他們依舊不曾懈怠,直到曼菲斯特脫穎而出,登上最高神官的寶座,他們才放棄這樣的想法。

  畢竟,一路走來,曼菲斯特的人品和實力,他們全都清楚,為此,他們對這種結果雖然感到羨慕,卻也心服口服,沒想到,上代的喀依奴大神官,居然夥同其他高階神官破壞舊制,執意另立大神官,造成日後,兩位最高神官共掌喀依奴神殿的局面!

  如果說,闇夜的即位是整理所當然,那麼,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努力?

  就為了陪襯她的存在?

  別開玩笑了!這個奪走他們的榮耀,將他們的驕傲踩在腳下踐踏的女人!剎那間,無論是支持者,還是暗地反對者的視線,盡數落至闇夜與發問者身上,縈繞會議室的靜默更是轉為死寂。

  承受眾人注目的闇夜,不知是真的沒有發覺對方刻意為難,還是根本不在乎,只見她深邃如夜的眼眸清晰倒映出發問者身影,嘴角更是綻放一抹習慣性的淺笑,「是,當時的情況,吾認為,這是最好的選擇。」

  「最好的選擇?」高階神官滿臉不可思議的發出怪叫,「妳所謂最好的選擇,就是漠視雷爾瓦特的子民慘死魔物爪下,淪為魔物腹中食物?」

  就像他所知道的,闇夜不單冷情,甚至可稱之為冷血,面對這種尖銳詢問,她並是面色不改的緩緩開口,「冒昧行動,導致救援者陷入困境,這種魯莽的判斷,吾無法下達。」幾乎是不作任何猶疑,她再度開口,「為了避免無謂損失,吾,不惜一切手段。」

  雖然這種事,眾人早已知曉,但,闇夜毫不忌諱的直言,著實讓人感到心驚。

  發覺自己低估闇夜的男人吸了口氣,再度提出新的質問,「再請教賽因克雷特大神官,您是否知曉結界佈置點的存在位置,是喀依奴神殿……不,是整個雷爾瓦特公國的最高機密?」

  「知曉。」

  「既然您知曉此事的重要性,能否請妳解釋,當時為何會有外人在現場?」這個外人指的是誰,眾人心知肚明,沒等闇夜作出回答,高階神官立即開口搶白,「難道您本身沒有足夠的能力重設結界?或者說,您誤將結界設置點當作公開的遊樂場所,閒雜人等可以任意進出?」

  「您貴為雷爾瓦特精神指標,居然枉顧自身職責,倚仗重權而藐視律法。」像是早已在腦海練習無數次的犀利言語,就這麼毫無停頓的接連轟出,「您,不,闇夜.賽因克雷特,妳根本沒有資格繼續擔任大神官!」

  強烈而直接逼退宣言,像是泡沫般的迅速擴散。

  原本就和男人關係密切的神官,自初時震撼回神後,立即知情識趣的串聯一氣,指責闇夜疏失的聲浪此起彼落,而擁護闇夜的神官們則是不甘示弱的加以回擊聲援,本該用來談論嚴肅話題的會議室,當下有如鬧市般吵雜。

  倘若,有人曾在過程裡分神注意曼菲斯特,定會發現,當那名高階神官隱誨點出路與闇夜一同行動時,莊嚴不茍的神情出現些了許動搖。

  直到神官間的爭執越顯越激烈,辯論內容更是嚴重偏離主題,向來修養極佳的曼菲斯特,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的出聲嚇止,「不知諸位可記得,現在是會議時間?」嘹亮沉穩的嗓音劃破吵雜,瞟向神官們的視線更是凌厲懾人。

  這種看似彰顯權威的舉止,隱藏著更深涵義。

  總是注視著闇夜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國家施加在她身上的職責有多麼沉重,沒人知道,當他們酣睡入眠時,早該休憩的闇夜,獨自待在辦公室裡,認真專注的批閱著自各地呈上的公文,往往得到天色將明才能結束作業。

  在這種妖魔肆虐、天災難避的動蕩時代,再優秀完善的應對政策,也僅能將損失降至最低點,無法理解這點的人民,總將發生在親屬身上的不幸,完全歸咎於闇夜的無情,她卻不曾為自己提出辯解,僅是以淡然笑容回應各種不堪的謠言。

  他對這樣的闇夜感到憐惜與心疼,為此,他無法原諒眼前這些毫無建樹,卻一心爭權的野心家!曼菲斯特視線緩緩掃過噤若寒蟬的神官們,最終落在率先質疑闇夜的高階神官身上,「外人的定義是什麼?」

  「你口口聲聲為國家百姓著想,那麼,在如此緊急的狀態,能者之士伸出援手有何不對,值得你如此小題大作?」說到這,曼菲斯特看待對方的眼神變得極其冰冷,「還是說,你認為,不該率先處理結界漏洞,得等到你們或是其他人有時間前往援助,再行處理比較正確?」

  從未料到曼菲斯特會將這等大事說成小事的高階神官微愣數秒,旋即再度開口進行砲轟,「事有輕重緩急,難道,不能先行解救人民,再去解決結界崩毀的問題嗎?」

  「萬一,從崩潰的結界點,又跑進成千上百的魔物,你要怎麼處理?」

  見對方怔住,曼菲斯特突然對這些人感到極其厭煩,最後,他索性連場面話都懶得說了,直接端起當權者的身份給予訓斥,「如果我沒記錯,正義凜然的你是以公務過於繁忙,無暇抽身為由,拒絕當地的援助請求,可是,我從書記官那拿到的資料,似乎不是這麼回事啊!」

  隨著曼菲斯特平舉右手的動作,一名年輕神官已將他抱在懷內的資料交付至曼菲斯特手裡。

  「真是奇怪了,那段時間,不管是神殿內部,還是外駐地區,並沒有任何公文遞送到你手裡。」隨意翻動資料,快速瞄過上頭內容的曼菲斯特,似笑非笑的迎上對方目光,「能請你解釋一下,理當相當空閒的你,那些日子在忙些什麼嗎?忙到無視子民的協助請求。」

  「我會依據你的答覆,來決定你的懲處輕重。」

  形勢逆轉的發展,讓起先說話流利的高階神官,突然變得語塞,「這……我……」當眾遭到揭發的他,連句辯解也說不出口。

  「看來,你現在的職位並不適合你。」曼菲斯特壓根不給對方辯駁的機會,當下就已決定對他的處置,「再次從基層開始吧!」輕輕鬆鬆一句話,就將該神官至今的辛苦抹消,不帶任何的猶豫和躊躇。

  就在曼菲斯特自座位起身,象徵此次會議到此結束時,職位平白遭受剔除的神官,猛地出聲,「喀依奴大神官,您這是公開包庇嗎?」

  「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言語態度。」見這名神官依舊不知收斂,原本朝門口走去的曼菲斯特猛地停下腳步,迴身面對那名因為降職,臉色鐵青至極的神官,「路閣下乃是接受喀依奴神殿正式請託而出手協助,方才我沒說,是給你保留顏面。」

  「還是說,你要因此判我瀆職,再度發起彈劾?」

  眾人極其迴避隱誨的事,現下,完全攤開來說,不單是種不耐煩,更是一種無聲宣示,誰再抓著這問題打繞,就是和曼菲斯特過意不去。

  徹徹底底的威嚇。

  「什麼時候開始,喀依奴神殿需要對外提出協助請求?」若是平時,這位神官會就此打住,可惜,現下被情緒支配的他,只想一發心中怨氣,「長久保護雷爾瓦特的結界從未出現重大問題,直到賽因克雷特將那個陌生人帶進喀依奴神殿,難道,這些全是巧合?」

  闇夜可以忍受神官們對她的指責和不信任,接受他們的質詢,但……這並不表示,她允許她們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恣意抹黑路,幾乎是在對方提出對路的懷疑實,她漂亮的墨眉瞬間輕攏、舒展,不一會兒,嘴角已緩緩勾起優雅弧度。

  「你說的沒錯,一切全是巧合。」悠悠迴盪的平穩嗓音,一如他們熟悉的輕柔,不同的是,裡頭似乎多了一絲冰冷,就連那雙本來就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眸,更是冰冷的讓人難以招架。

  又是這種眼神,彷彿不將世間萬物放在眼裡的高傲眼神!「妳想包庇友人,直言無妨,何必混淆焦點?」

  「相當精彩的推論。」

  「依你之見,是否該將近日往來於雷爾瓦特者全數拘留,詳加調查?」神官越顯放肆的言行舉止,依然無法使闇夜的平淡神情出現任何動搖。「難道僅憑無端猜測,便能隨意拘捕百姓?」簡單而無贅詞的言語,輕鬆堵住高階神官們的口。

  說真的好聽!

  她不就是這樣的人嗎?只要被她判斷為有害,她便會眉頭不皺的進行排除,像她這樣的人,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替人著想?就在男人想張口嘲諷些什麼時,室溫驟然下降,凍得眾人渾身寒顫。

  「怎麼回事?」因寒意刺骨而頻頻皺眉的神官們,吐納著白茫凍氣。

  不過眨眼,薄霜像是具有生命意識般的自會議室大門門縫盤延入室,以驚人速度佔據會議室的每個角落,流轉水光剔透的晶體閃爍著斑斑光芒,美得猶如置身冰雪國度。

  「退下!」就在神官們因這突發事件而陷入混亂時,身為最高神官的闇夜和曼菲斯特彷彿感應到什麼,最快的速度來至所有神官身前,以毫無落差的詠唱速度,同時架設聖法結界,不同於往的從容不迫,此次低詠採取速念法,就像是在與什麼人搶時間般急促。

  幾乎是在低詠完成的同時,具有強大破壞力的魔法波動轟碎大門。

  冰雪颶風捲帶著碎若粉塵的門板襲入會議室,眾神官雖有結界保護,卻仍是在這股強烈氣流吹襲下短暫閉眼,待風勢轉弱,再度睜眼的神官們,極富默契的倒抽一口氣。

  他們熟悉不過的喀依奴神殿已淪為冰霜雪國,原該寬敞的廣場佈滿不知從何而來的透明冰柱,令人詫異的是,每根冰柱裡頭,冰封著神官神侍,他們的神情僅有茫然與驚愕,就好似在訴說,整個冰封作程,快得讓他們來不及作出其他反應。

  神官們尚來不及自這幕給予的驚駭中恢復,更大的衝擊又至,猶如斷線風箏的皎白身影,猛然撞上聖法結界,強悍的力道,讓結界產生些許震動,待他們定眼一看,赫然發現那白影竟是方才搶先設下結界保護眾人的闇夜。

  「闇夜!」因為闇夜伸手將他推開,因而避開撞擊的曼菲斯特,剛站穩,看見的就是這樣的畫面,知曉闇夜必定受創的他,心臟為之緊縮,顧不得結界外頭到底有著怎樣的埋伏,當下就想衝出去援助。

  所幸,曼菲斯特剛有動作,還來不及跨出結界,裡頭的神官們已七手八腳的將他死死拖住,怎麼也不肯鬆手,「喀依奴大神官!請你冷靜!這種時候,就交給賽因克雷特大神官處理。」

  「放開我!」

  就在曼菲斯特和神官們扭成一團,為是否衝出結界援助而爭執時,他們驀地止聲,全數呆愣在原地,瞠大的雙眼寫滿不敢置信。

  逐漸消散的冰雪颶風裡,隱約可以看見一道傑傲不羈的身影,僅是眨眼,左手持握缰繩、跨坐黑駒的冷傲騎士已現姿人前,他以右手輕甩圓矛上頭沾附的血漬,令人膽顫的雙眸吐露著惡質欣喜,無聲嘲諷人類的渺小無能。

  就像是種與生俱來的本能。

  身披烏金盔甲的高傲騎士冷冷看著眼前的卑賤物種,眼底盈滿輕蔑與不屑,當他發現應當受創甚重的闇夜緩緩自地爬起時,不知自何而來的怒火滿溢胸膛,鷹眼微瞇間,足以傾覆所有生物的致命寒氣再度自黑金鎧甲後方傳出。

  不同於黑金騎士的憤怒,自身體各處襲來的強烈痛楚,讓闇夜忍不住發出悶哼,強抑傷勢,緩慢起身的她,冷靜的對自身傷勢進行分析判斷。

  她雖在對方發動攻擊時作出迴避,可,她畢竟是血肉之軀,無法與風壓抗衡,以至於反應慢上半拍,所幸,她及時避過直取而來的黑色圓矛,否則遭長矛刺傷的將不是左手臂,而是心窩!

  如此蠻橫的力量,不該是人類所有,為什麼他能在無聲無息間入侵喀依奴神殿?神殿擁有強力結界護持,邪魔應難穿越才是,難道是中、高階級者!對突襲者身份有幾分底譜的闇夜,以右手背拭去掛於嘴嘴的溫熱血絲,腦裡則不斷擬定應對策略。

  掌握絕對勝算的黑騎士並不打算給闇夜喘息的機會,鷹眼閃過狠戾的瞬間,右手已迅速俐落的揮動漆黑圓矛,鋒利矛尖劃過空氣,道道散發酷寒氣息的冰雪半弧刃憑空浮現,圓矛迴轉半圈,當矛尖直指闇夜,冰雪半弧刃立即急馳快攻。

  看似單調平凡的攻擊,夾帶著絕對致命的破壞力,早已沉重傷勢的身軀不若先前的靈活,以至於闇夜在閃避的過程中險象環生,原先僅是渲染豔紅的外袍,在數度與飛疾冰刃擦身而過後,變得破爛坑洞。

  閃避冰雪半弧刃攻擊的同時,不忘以聖魔法抵抗寒氣侵襲,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優秀人材,但……遊戲也僅到此為止!眼神略沉的黑金騎士再度揮動長矛,閃爍白芒的弧月冰刃如同連綿細雨般的自天飛降,而他更是抓準闇夜露出破綻的時機,掄矛刺擊。

    ***  ***  ***

  真是難得的奇景啊!沒想到喀依奴神殿內部不單有股強烈而純粹的魔氣,就連神殿各處都能看見活人急凍。察覺異樣而離開寢室的路,非但不為沿途所見感到驚愕,反而像是在參觀名勝古蹟般,噙著溫和笑靨,悠哉遊走於喀依奴神殿。

  駐守喀依奴神殿的神官雖多,卻是虛有其表者為眾,洞悉此點者,若想瞬間癱瘓喀依奴神殿反擊能力,並不困難,只要擁有壓倒性力量即可。

  路極為隨意停駐於某根冰柱前方,碧綠眼眸倒映著冰封在內的人影。

  來自地獄深處的力量與氣息,是行蹤難測的冰系惡魔啊!藉由短暫觀察來判斷突襲者身份的路,朝冰柱裡頭的人露出溫和微笑,「看起來似乎很冷呢!」語畢,路相當乾脆直接的轉身離開,前進的方向,正是闇夜所在的會議室。

  與其要他援助遭受冰封的無能者,或是讓他思考喀依奴神殿將為此劫損失多少,他寧可花費心神推斷冰系惡魔攻擊喀依奴神殿的真正理由。

  即使是最為無用的惡魔,也能給予人類致命傷害,何況是隸屬地獄中堅位置的冰系惡魔?可,就他記憶裡的冰系惡魔,大都性情孤僻、不願與人有所糾葛,怎會出然現身人界?難道,是有心人藉由召喚魔法,與其締結契約?

  這番大費周章的目的是什麼?

  暫且不管這是否為爭權奪勢所產生的鬧劇,單以現況而論,喀依奴神殿裡頭,有哪位棘手人物必須靠冰系惡魔方能鏟除?是年輕掌權的大神官,還是……路腦海裡列出可能被列為攻擊目標的人選名單時,刀削似的劍眉已不自覺的微微皺攏。

  空氣裡頭雖然混雜著惡魔氣息與聖潔芬芳,仍不足以掩飾恣意擴散的鐵鏽腥味,那股純淨氣息出自何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路移動的步伐看似從容優雅,可碧若深潭的眼眸已閃過一絲憤怒與殘虐。「非常……有意思。」

    ***  ***  ***

  儘管,在閃避冰雪半弧刃的同時,棲身結界內部的神官們,暫時放下心中成見,極其自發與配合的對惡魔騎士發動一波波的聖屬性魔法攻擊,但,每一道打在惡魔騎士身上的魔法,並不足以對他造成什麼重大影響。

  即使是有,也不過是在黑金鎧甲上同,留下淺淺傷痕。

  身為最高神官的曼菲斯特心裡雖然焦急,可,發動大型魔法所需要的詠唱時間極長,短時間內,他亦是愛莫能助。

  知曉這道理,一面牽制惡魔騎士,一面分身注意其他高階神官是否維持結界完好的闇夜,終於犯下足以致命的判斷性錯誤。

  這種在旁人眼裡看似微不足道的破綻,竟是生與死的交界線,慘痛代價的起始點,閃爍寒銳鋒芒的黑矛,猶如是以慢動作撥放的刺進她身體。

  殷紅鮮血不斷滴在落鋪滿霜雪的地板上,如同盛開於雪地的火燄玫瑰,豔麗而刺目,無聲宣告著生命的流逝,可闇夜直迎惡魔騎士視線的幽暗深瞳,非但尋不得半絲感情,纖細柔嫩的雙手,更是緊握著深埋身軀的黑矛矛身,痛覺像是早已麻木。

  得手的惡魔騎士並沒有太大的感情起伏,或者該說,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是種理所當然,只是,他怎麼也無法理解。

  為何無法從這個人類女子眼裡看到恐懼與絕望,超脫生死界限嗎?這怎麼可能,人類向來是最懦弱貪生的卑賤種族啊!隨著思緒流轉,惡魔騎士的眼底除了冰冷,尚多幾分疑惑,或許是這份不解作祟,讓原本該將黑矛自闇夜身體拔出的他產生片刻停頓。

  領悟力極高的闇夜,怎會不懂惡魔騎士為何遲疑?

  實際上,她很清楚,順著傷勢入侵的寒氣,已隨著血液在體內四處流竄,若是放任傷勢惡化,不需要惡魔騎士動手,跳動逐漸遲緩的心臟,最終還是會停歇,為此,她必須把握所剩無幾的時間,否則這名惡魔騎士若是在她亡故後衝出喀依奴神殿,將會殃及百姓。

  沒有辦法使無辜喪生的人民復活,也無法像英勇戰士般與黑騎士抗衡,這樣的她,的確相當無能,但她還是會竭盡所能來保護這個國家。闇夜凝視惡魔騎士的夜眸微微閉闔,嘴角卻是漾起溫柔優雅的微笑。

  縱使等待在命運底端的是萬劫不復,她亦無怨無悔。

  闇夜無視利矛穿身的痛楚,憑藉著過人意舉步向前,每踏一步,便引得大量鮮血淋落地面,「天之方,地之角,絕望於此開端,永恆於此靜默。」伴隨著低喃似的柔軟嗓音,只屬於她的聖潔氣息再度轉為強烈深濃。

  為什麼這位女性神官,要為那群懦弱不堪的人類如此付出?

  令喀依奴神殿眾人深感膽顫的惡魔騎士,察覺到闇夜有意以聖屬性毀滅咒文與他同歸於盡,本想用蠻力將她甩離黑矛,可,當他觸及對方神情時,猛然打消原有的主意。

  無懼死亡的堅毅意志,不遜於高貴騎士的耀眼光芒,有資格接受他讚賞的人類!惡魔騎士望著闇夜的眼神,一反先前的輕蔑鄙視,即使隔著厚重頭盔,旁人依舊可以清楚感受到頭盔下的神情是何等莊重嚴肅。

  當闇夜柔荑輕抵惡魔騎士的黑金鎧甲時,惡魔騎士早已運轉全身魔能,打算正面承受闇夜的最後攻擊,這是他對敵人所表達的無聲敬意。

  「自無盡深淵破繭而出,吾將以己身性命作為代價,聽聞吾請求,順從吾呼喚。」倘若能確保國家的繁華安定,任何事物,都可以捨棄,包括……她自己!闇夜笑靨更顯柔美,眼神卻在瞬時轉為凌厲,「封魔!」

  同一時間,曼菲斯特也已完成詠唱,「審判!」

  常人無法想像的強大聖力與龐大魔能相互衝擊、對抗,就連氣流都以兩人為中心的快速捲動,接著,毫無預警的往外擴張、推擠,好比是火藥爆炸的煙霧頓時形成,紛白雪花隨著氣流滿天飛舞,懾人寒意像是貪婪猛獸,不斷吞噬周遭溫度。

  饒是如此強烈的衝擊,依舊無法動搖閃爍金色光輝的圓形屏障,在它的保護之下,待於裡頭的神官們並未受到絲毫傷害,他們的神情盡是震愕與不信。

  看著皓白世界裡,那抹搖搖欲墜的身影,他們突然覺得有些無法理解。

  到底,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明知道他們之中有人處心積慮想推翻她,為什麼還要如此拼命保護他們??目睹闇夜以命搏敵的神官們,心底有股難以言喻的情緒,騷動蔓延,「賽因克雷特……大神官。」

  終於結束了嗎?

  和曼菲斯特先後聯手發出一擊的闇夜,此刻已是眼神朦朧,看著前方,確定惡魔騎士已經消失無蹤後,早已到達極限的身體終於得以放鬆,順遂命運的倒落於冰冷雪地,自傷口湧出的血紅,豔得像是鋪於冰霜上頭的紅毯,突兀而刺目。

  「賽因克雷特大神官!」受到極度驚嚇的神官們,再也顧不得外頭是否還有危險,連忙奔出聖法結界。

  自爭端開始,便讓闇夜推入結界之內,被迫負起維持結界,以及內部支援的曼菲斯特也自結界內快步走出,並搶在眾人之前將闇夜納入懷抱,同時,以極快的速度發動擁有治癒效果的祝福魔法,「賽因克雷特大神官,請妳振作!」

  不!還沒結束……

  藉由聲音判斷周遭情況的闇夜,痛得連睜眼都嫌困難,但她仍舊勉強自己以細如蚊蚋的虛弱嗓音開口警告,「喀依奴……大神、神官……結界。」修長如玉的手指,顫抖不止的指著結界應存的位置。

  曼菲斯特無法理解闇夜指向結界的用意為何,現在的他也沒時間注意那些,淌於闇夜嘴角的血絲,已夠讓他心痛如絞,他又怎能將闇夜交予死神?

  「眾人沒事,請妳振作一點,我馬上為妳治療。」不知是鼓勵闇夜,還是安撫自己的話語,不斷重複著,曼菲斯特用以治癒闇夜傷口的聖光更是不增減退。

  他已經相當盡力在搶救了,為什麼血還是流個不停?僅管曼菲斯特身為喀依奴大神官,他卻無能改變既定的生死,闇夜的傷勢與最先相比,雖是已經減輕許多,可泊泊外流的血液,仍是連同他的衣袍一道染紅。

  闇夜越顯慘白的秀麗容顏與逐漸失溫的嬌弱身驅,讓曼菲斯特心緒更為慌亂失措。

  當曼菲斯特與諸位神官施行高級治癒術,企圖將闇夜救離死神掌控的同時,屬於惡魔騎士的邪惡氣息越顯濃熾強烈。

  飄散喀依奴神殿的白茫霧氣,宛如具有自我意識般的聚攏成人形,彷彿由地獄深處傳來的馬鳴聲劃破凝窒喀依奴神殿的死寂,驚愕瞬間爬上眾神官臉部,猛然回首,赫是毫髮未傷、英姿颯颯的惡魔騎士。

  怎麼可能,承受兩位最高神官的攻擊,居然一點事也沒有!

  再度現姿的惡魔騎士並未理睬進入警戒的眾人,僅是不動聲色的看著自己身上那套輕煙微冒的黑金盔甲。

  能夠損傷擁有抗聖屬性鎧甲的力量,她真是普通人類嗎?沉默片刻的惡魔騎士將視線緩緩移向曼菲斯特緊護於懷的闇夜,不再猶豫的他高舉黑矛,以魔力為基礎而憑空衍生的雪花,將喀依奴神殿襯得像是無瑕國度,儼然是冰系惡魔專屬的大型魔法開端。

  滿地血紅的驚悚畫面,無法動搖隱身暗處者的溫和笑靨,一顆細如豆粒卻擁有極佳治癒效果的光球,更是自他微舉的右手急馳而出,不待眾人察覺,光芒已迅速融入闇夜體內。

  確定闇夜已無性命之憂後,路緩緩將視線移向彼端的惡魔騎士,「真是粗暴的紳士啊!」語畢,優雅從容的微曲手指,清脆響指聲頓揚,佔據喀依奴神殿的冰霜旋即融化消逝。

  由惡魔騎士所發動的大型冰系魔法,在轟下前一刻消失無蹤,這不僅讓眾人瞠大雙眼,就連惡魔騎士亦為這異象而驚愕。

  到底是誰?竟能在瞬間壓制他的力量!難道喀依奴神殿裡頭,還有力量比她更為強大的人類存在?早已認定眼前的雷爾瓦特神官們再也無法傷他分毫的惡魔騎士,立即駕馭黑駒奔馳於神殿廣場,仔細認真的搜尋著可疑人士。

  「我說過,覬覦賽因克雷特神官,得付出代價。」路的笑容再添三分溫和,右手食指則是輕輕劃過空氣,一道無形氣刃立即擊向惡魔騎士。「何況是傷她至此?」

  輕微難覺的衝擊過後,原先急馳速奔的黑駒,動作猛然一頓,接著便發出長嘶悲鳴,身為駕馭者的惡魔騎士尚來不及弄清何事,黑駒已癱臥地表、掙扎不起,遭受氣刃截斷的四肢則是靜躺血泊,這是路對惡魔騎士的示威。

  他已事先提出警告,對方既然執意而行,也怨不得他了。看著惡魔騎士擺出警戒架勢的路,笑容更為迷魅惑人。

  他會將對方加諸在闇夜身上的苦痛,連本帶利的討回。

    ***  ***  ***

  沒入闇夜體內的光球,迅速發揮穩定傷勢的效果,闇夜原先蒼白如紙的臉龐,緩緩恢復紅潤色澤,遭受長矛刺穿的傷口,亦已驚人速度復合,但屬於她的神智早已飄散於意識海。

  「闇夜.賽因克雷特。」

  是誰以如此熟悉的聲音呼喚她的名字?不知自何而來的迷魅聲音,既柔軟又輕緩的呼喚著闇夜早已渙散的意識。

  「我可愛的孩子啊!」突兀出現的聲音,像是燒紅的烙鐵般,深深印於闇夜腦裡。「妳對於自身職務感到厭倦,決定捨棄雷爾瓦特了嗎?」

  早已決定為國家奉獻所有的她,怎會作出捨棄國家的行為?即使是意識飄乎的時刻,闇夜依舊在第一時間裡,於腦海作出回應。

  似乎能夠與闇夜進行心靈交流,闇夜剛在意識裡作出回應,那聲音再度提出新的質問,「既是如此,妳為什麼緊閉雙眼、遮掩雙耳?」不待闇夜回答,魅人嗓音再度悠揚,「聽!那足以震撼天地的悽厲哀鳴。」

  「那是雷爾瓦特人民的哀嚎。」

  「我可愛的……可愛的孩子,這,就是妳所期盼的結果嗎?」話語甫落,宛若撕裂體膚般的悲鳴,連同無數狼煙竄起的悲慘畫面,毫無保留的自四面八方湧入闇夜腦海。

  橫屍遍野的貧瘠國度,就是雷爾瓦特的未來!闇夜怎麼也沒想到,那些傳入她腦裡的畫面,竟是傳遞著如此不堪的訊息。

  「親愛的孩子。」片刻過後,充滿深濃感情,又帶著絕對威嚴的輕語,再度響起,「如果,妳認同這樣的未來,那,就繼續沉眠,在我的懷裡,靜靜安睡,如果,妳想反抗這樣的命運,就奮起一搏吧!」

  「我可愛的,親愛的,可憐的孩子,選擇吧!」

  她會盡一切所能,保護雷爾瓦特!闇夜飄散於意識海的神智,像是在回應她著對國家的責任與堅持,逐漸攏聚。

  「是嗎?」不知是感嘆,還是讚勉的嗓音,和著一聲輕笑緩緩傳入闇夜意識,「那麼……為雷爾瓦特竭盡全力,直至粉身碎骨吧!」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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