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層疊、棲鳥翔集,望眼眺望,皆是一片青綠,搭著環繞山巔的裊裊雲霧,就好似有仙人隱居在此的幽雅閒靜。

  車輪碾過碎石、馬蹄觸地的聲響,在此刻顯得格外清晰。

  當我透過鳳輦窗櫺,觀看外頭景色時,鳳殤的嗓音輕輕揚起,「只要通過『泣凰關』,再行數十里,便是寐國邊界。」

  傳聞,在玄冥和寐國初建之時,兩國交界處曾有一座神山,群峰之巔宿有神鳥鳳凰,相傳,鳳凰翔舞即為天下太平,世出君子、國出賢君,鳳凰若是啼鳴,那年必是五穀豐收、清泉甘甜潺流,故此,漸引百鳥飛至神山朝拜。

  或許,正是鳳凰棲息靈脈、食飲甘露的緣故,逐漸有人傳言,食飲鳳凰血肉可得永生,於是,一群利慾薰心的人們,率領僕眾、將士前往神山狩獵。

  無端受襲的鳳凰牽動天火,頓時,滿山翠綠淪為一片火海,照得黑夜似如白晝,那火,聽說足足焚燒數月,待火燼熱消,氣空力盡的鳳鳥為引開獵人,不惜以身作餌,一路朝西飛去,再也不曾回來。

  喪失配偶的凰鳥日日悲鳴,直至嘔血身亡。

  有人說,朝東飛走的鳳鳥,擺脫獵人追捕後,伴著彩雲,回到天庭過著無憂生活,有人說鳳鳥畢生專情不渝,牠將獵人引至遠處後,氣歇而死,讓人當作不死仙丹給吃下肚裡,至於是否有人真的從此長生不死,沒有人知道。

  留下的,僅是寐國增添的『噬鳳坡』,玄冥自身的泣凰關,以及那不斷流傳的故事……

  「悲鳴至嘔血身亡的凰鳥?無稽之談。」是了,倘若牠真的泣血而死、至死不渝,玄冥皇族自稱凰鳥之後的說詞,豈不自打嘴巴?不!應該說,我打從開始便不相信世間有鳳凰存在,即卻是有,也不是凡人之力所能傷害。

  傳說,不過是個傳說,毫無意義可言。

  就在我不以為意的嗤笑時,鳳殤的聲音再度揚起,「公主可知,噬鳳坡和泣凰關又被稱為『喪嫁道』?」當我因此收回視線,將目光移向駕馭駿馬緊隨在華輦旁側的他時,他揚著一抹輕笑,「傳聞,冤死的鳳凰作祟,凡經此處的新婚夫婦,必死無疑!」

  「倘若真是鳳凰作祟,名喚鳳殤的你,豈不更加危險?」異於孺生裝扮時的邪妄不羈,現下的鳳殤一襲黑甲,背負長弓、腰繫軍刀,再配上刻意擺出的肅穆神情,雖未有殺氣騰騰之態,倒也有幾分將士之姿,「真虧你能弄到這套衣服。」

  彷彿是對比般,玄冥以黑為尊,寐國則崇白,就連將士間的地位差距都是以此劃分。

  我的外祖父將一生都耗費在戎馬刀口,換來鎮國大將軍的封號,一身黑甲戎裝,以及黑駿、黑刀、黑弓。

  眼下鳳殤那身裝扮,雖僅搭黑弓、黑刀,但和護衛將士們的鐵甲、褐駿相比,已極為驚人,但不知為何,護衛官們對他的憑空出現,非但不感疑惑,甚至接納的極快。

  或許是受他們的態度影響,起初我和鳳殤面會,尚顧忌著旁人的目光,像是偷情般的遮遮掩掩,可自他穿著黑戎出現後,一切開始變化,不斷上演的刺殺戲碼,讓我們再也沒有精力去維持那樣一個假象。

  於是乎,我和鳳殤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幾乎要到肆無忌憚的程度。

  白日,鳳殤和將士們一起護衛我的安危,夜裡,他貼身守在我身側,看似悖理,但實際上,我們的親近,全是為了掩飾我真中劇毒的真相。

  鳳殤雖說我不可盡信於他,但他徹夜不眠的顧著我安危,白日未得喘歇便同我一道上路,覓得空嫌又得為我調藥去毒,再悄然將沾滿毒血的布巾拿去處理。

  種種行為,點滴在心,亦是不爭之實,如何能忘?

  就在我自身那在相信他或猜疑他的難題時,沉默許久的鳳殤,徐緩開口,「不是我,是太子。」

  「啊?」我先是為鳳殤那沒頭沒尾的話語微愣,待他伸手指向自身戎甲,我頓時瞭解,心裡又有幾分的不敢置信,「此事當真!」驚覺自己突然拉高的嗓音,引來少部份人的注意,我連忙壓低音量,「你是什麼時候見到洑泉的?」

  只見鳳殤雙眼微闔,帶著些許無奈與憂鬱的嗓音徐徐傳出,「出京之前。」他頓了一下,將目光移至遠處,才接著開口,「黰熐公主,有時我很可憐妳。」

  這是他第二次喚我封號,頭一回是滿腔嘲諷,此回則是透著我所無法摸清的情緒,如此深沉,如此遙遠,洑泉同他說些什麼,我想,他是不會告訴我的,但,他卻間接告訴我,洑泉為他的出走打點了一切。

  即使是現在,我仍舊不懂,洑泉在圖謀些什麼。

  我藉著閉眼的動作,掩去滿腦雜思,「再讓我聽見你這麼說話,我就殺了你。」這話,原本該令鳳殤臉色轉沉,可他僅是對我點頭表示理解。

  是了,不管我今天是富是貧,是潦倒還權貴,終是玄冥皇族,可憐這樣的字眼,不該用在我身上,昔日,深宮苑內,無人知曉時,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完完全全無視自身的窘境,但一旦踏出皇宮,我便有義務為玄冥皇族維持尊嚴。

  不覺間,沉默在我們之間漫延,傳入耳際的馬蹄聲,頓時讓人覺得滯悶非常。

  倏地,數位護衛於華輦周圍的兵士猛然倒下,緊接著,數支繫有皮囊、點有燄火的羽箭自四面八方射來,眨眼間,盛裝皮囊內部的燈油已淋溼華輦、儀隊,不一會兒,渾身著火的侍衛、宮娥倒在地上翻滾、哀嚎,燈油再加上本就易燃的棉料絲綢,火勢漫延得更加迅速兇猛。

  寐國最後,同時也最為強力的刺殺,終於來了。

  就在我這麼想時,鳳殤已鑽進華輦,他一手擁著位早已暈厥,但卻裝扮奢麗的宮娥,一手將紅羅銷金袍披覆在我身上,「我們走。」語末,他便將那宮娥置於主位,掩護著我離開華輦。

  「莫要怨我。」假凰亂真,這作法雖然殘忍,卻是現下不可心軟之事。

  我的腳尖剛接觸到地面,負責護送和親儀隊的將領已來至附近,朗聲高喊,「我等誓死保護公主!」在我和鳳殤從他身側快步走過時,我清楚聽見他壓低嗓音的道別,「公主,您一定要平安到達寐國。」

  由頭至尾,他都不曾回頭,就好似我不過是名倉皇逃生的宮人,而輦內那人才是玄冥的黰熐公主,但我知道,他們那襯著火光的背影已深烙在我心底。

  此生此世,永不忘懷。

    ***  ***  ***

  即使宮人們看慣內苑的勾心鬥角,可直接面對足以威脅性命的情況卻是頭一回,只見他們全然失去平日的從容,慌張亂竄。

  每個人都想逃離危險,每個人都在害怕。

  當宮人們彼此推擠、無助哭泣時,我已在鳳殤幫助下,悄然離開。

  曾經聽人說過,位居高處,不該言逃,但那是在擁有全然把握的情況下,我若死於此處,寐國是否會藉機發難,玄冥是否能找來其他皇女、宗女補位,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賭不起,護衛的將士也賭不起。

  所以,我和鳳殤在他們掩護下,脫離戰場,安靜低調的前往洑泉所指示的地點。

  只要到了那裡,我的生死安危,就該由寐國傷神,再與玄冥沒有瓜葛,更甚至,只要做的天衣無縫,讓寐國無處發難,我的驟死,還可以為玄冥換來些許好處。

  「為玄冥皇族的尊嚴而死,妳甘願嗎?」我順著枝葉搖晃的窸窣聲和男人嗓音回首,恰巧與褪去黑甲,換回常服的鳳殤視線相交。

  按照常理,我們現下應該急於奔走才是,但鳳殤卻在半途停下。

  他告訴我,對方既然敢在兩國交界處設下重伏,必是有備而來,此刻的我們,若是倉促急行,反倒成了甕中之鱉,試想,他那身黑甲何等顯眼,再看我那飾以髮髻的翠翹、金簪,若說是名宮娥,也太過奢華招搖。

  就這樣,我們揀了個隱密處,將自身儀容重作整理。

  就在我伸手解下金雀、玉搔頭時,原本有意就地卸甲的鳳殤像是想到什麼,尷尬一笑,接著步入旁側樹叢,待他再度步出,又是那名總噙著淺淡諷笑的邪妄孺士。

  彷彿要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髮絲與透著淡淡墨藍的衣擺袖袍隨著夜風飄揚,乍看之下,猶如不食塵煙的仙人般飄逸,又似避世隱士般高雅,可那對深邃黑瞳卻倒映著遠方的熒熒火光,如此深沉,如此難測。

  倘若我不知情,或會以為那由炎火燃燒所產生,乘著風勢四處飛舞的煙塵、星火,不過是深夜河畔的斑斑螢火,然後無知的發出一聲讚嘆。「他們……又何嘗甘願?」

  「好一個何嘗甘願,不過,我們現在該擔心的是自己。」語音未歇,鳳殤已來到我面前,雖是笑意未減,可是張開的紙扇不知和什麼東西相擊,接連傳出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響。

  待金屬聲歇,我才發覺,周遭地面滿是流轉青芒的細長鋼針,凡是觸及針頭的綠草更是如遭蟲害的黑點斑斑,「針上有毒!」想到鳳殤方才要是慢了一步,或是漏接一根,我就可能命喪於此,冷汗不覺浸濕衣裳。

  「我知道。」紙扇微搖的同時,鳳殤不動聲色的挪動身軀,將我完全置於他的保護之下,「出來吧!朋友,暗箭傷人,非是君子所為。」

  坦白說,自鳳殤口裡聽見君子兩字,我著實有股縱聲長笑的衝動,可惜,時間、地點都不對,於是,我只能將這種荒謬感壓在心底,也因此,我發覺,鳳殤並不像我想像般精明、無瑕,他也有著天真的部分。

  殊知,鳳殤的對手也磊落得有些過頭,就憑著一句君子,當真自隱身處步出。

  「哎呀!我不過是想在這打個盹,為什麼你們偏偏要來擾人清夢呢?」那咕噥語調彷彿真是在睡夢中讓人吵醒般,透著一股慵懶和不滿,可當他出現在我們面前,不單是我,就連鳳殤都微微抽了口氣。

  天生妖孽!

  無可置否,當那道身影映入我眼底,我腦海浮現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只見那人穿著一襲玄黑褻袍,外頭則披件暗紅底色、繡有殷紅雲鶴圖的寬袖錦袍,腰間繫條飾有墨玉珠鍊的大紅腰巾,這些倒無所謂,偏偏那人衣不蔽體,左側衣袍早已滑至腰際,任由髮絲貼服在線條精實的胸膛上,再搭著自右側衣擺處露出的長腿,惹得一林春光。

  越瞧,我越是覺得眼前這人擁有一種說不出口的韻味,比起鳳殤以往的戲子扮相,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妖孽感。

  我想,就算是玄冥後宮裡最美豔、妖嬈的嬪妃,來到這人面前,也得遜色個幾分,但,他以這麼一個引人遐想的模樣出現,說是林內休憩,實在叫人無法相信……

  或許是我和鳳殤打量的目光太過明顯,對方倏地勾起笑容,對著我們輕勾手指,「美人,想看爺的身體,得先付錢才行。」然而,他的說詞和做法截然不符,就宛如連將衣服拉回原位都令他覺得懶般,依舊任著身軀曝露在我倆目光之下。

  「美人,叫你呢!」縱使我無法將這人和那施放毒針的人劃上等號,也看不出那人的威脅性,但在鳳殤負於身後的右手捏著數枚薄如蟬翼、形似柳葉的銀鏢時,我便沉默不語的躲在鳳殤身後。

  我看不見鳳殤此刻是何神情,只聽聞他以帶著些許諷意的嗓音低語,「到荒郊野外尋客求歡的男倌,我倒是頭一次看見。」話音方揚,持拿在他右手的銀鏢已然擲出,接著,透著淡淡墨藍的衣袍自我眼前一晃而過。

  區區眨眼,鳳殤已和那人纏鬥不知幾回,尤其是鳳殤,猶如想讓對方氣至吐血般,明知那人是在此埋伏的刺客,仍是張口、閉口便衝著對方直呼孌童、男倌、兔兒。

  我緊咬下唇,任著眼前毫無仇恨的兩人以命相搏,佯裝聽不見兵器交擊所產生的碰撞聲,不帶躊躇的轉身從另個方向離去。

  就某方面來說,我是自私的。

  縱使我明白,鳳殤蓄意激怒那人,是為了給我爭取逃跑的機會和時間,姑且不論那人實力為何,鳳殤是否可敵,我拋下他獨自離去,已是不容爭辯的事實。

  隨著打鬥聲愈顯低微,我和他們間的距離亦隨之拉長,不覺間,我開始詢問自己,我,到底是因為看清現狀,知曉自己對鳳殤毫無助益這點,留下反會礙他手腳而逃?還是,打從開始,我所顧慮的就只有自身性命?

  相傳,噬鳳坡和泣凰關有冤死的鳳凰作祟……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想起自己和鳳殤在異變發生前的交談,那時,我是怎麼回他的?

  「倘若真是鳳凰作祟,名喚鳳殤的你,豈不更加危險?」

  噬鳳坡……鳳殤……倏然,我感到胸口一陣窒悶,幾乎快要叫我喘不過氣,就在我停止奔跑,稍作休憩時時,我彷彿聽見細微的腳步聲自林內彼端傳來,「鳳殤?」在我以帶著些許疑慮的發出低呼後,我連忙伸手摀嘴。

  不管那步伐出自何者,都不可能是鳳殤,他總是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出現,在悄然的離去。

  月色籠罩下的山林樹叢,靜得叫人有些毛骨悚然,尤其是在這方圓數里內,有著為數眾多的刺客想取我性命。

  時間悄然流逝,隱身於枝葉樹叢間,手裡緊握著銀雕短刃的我,等到自個肩酸腳疼,仍是除了自己劇烈的心跳,什麼也沒聽見,林內依舊寂靜,就宛如那細碎的腳步聲,不過是我自個多疑的幻覺罷了。

  就在我鬆了口氣,思索著自己該循著原路回去,或是繼續朝邊界前進,直到鳳殤尋來時,唇瓣開啟、閉合的濕熱觸感,就這麼撫過我耳根,男人吐納的熱氣更是直接拂過頸椎,「美人,我不是說過,看爺的身體,得付出代價嗎?」

  猛然迴身,站於我身後的人,果真是那名衣衫不整、惹人遐想的妖孽,但,他不是讓鳳殤給絆住了嗎?「你!」

  剎那間,我不知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麼,或是能說些什麼,理應被纏住的人出現在此,唯一能作的解釋,便是鳳殤敗於他手,甚至是死了……

  「該說我運氣好,還是選了那條路的你們運氣差呢?黰熐公主。」相較於我的提防和不安,那人就好比是在在討論今夜星辰般的輕鬆自在,甚至不忘投給我一記看似和善的淡笑,「念在妳是玄冥皇族的份上,慷慨赴死和困獸之鬥,妳自個選一個吧!」

  呵,真是大方得令人感動落涕啊!

  看著我動作輕緩的將刀刃自鞘內抽出,那人先是一愣,旋即以帶著些許傷腦筋的語氣低言,「哎呀!公主這是何苦呢?將自己弄得一身髒汙而死,有辱皇室威嚴唷!」

  「是否辱及皇族顏面,不勞費心。」我抬首望向對方,以淡然的語氣開口,「在我死前,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的?」

  鳳輦內既有宮娥頂替,兵士又悉數護衛其身,再加上宮人四散、奔走,我同鳳殤雖趁亂自潛離,倒也無人發覺,哪怕事後有人質疑,輦內不過是名假公主,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曝露行蹤,除非……內神通外鬼!

  不知是我的神情太過不甘,還是對那人來說,臨死之人的心願根本不算什麼,只見他揚著燦爛至極的笑容,毫不猶豫的發聲拒絕,「事關信譽,不行!」

  「我想也是。」我無聲輕嘆後,像是放棄掙扎般的,拿著短刃朝他走去,「若你真的有心為玄冥皇族保存顏面,勞煩你以此刃賞我個痛快。」

  也許是自身實力令他有恃無恐,也可能是他認為我已然絕望,對於我的要求,他答應得相當爽快,「可以。」就在他伸手欲自我手裡接過短刀時,我突然手腕微翻,刀刃就這麼順著他手臂劃破他胸膛,綻開朵朵血紅。

  得手同時,他亦一掌擊向我,剎時,我只覺得周遭景色以極快速度自面前飛過,直到我背部重重撞上某種硬物才停止。

  當我口咳鮮血,就此倒下,趴在潮溼冰冷的地面時,自四肢百骸襲來的痛楚,以及宛如有人拿著刀刃刮割五臟六腑的疼,猶如藤蔓般佔據我所有感官,逼得我幾欲要睜眼暈厥,我越是掙扎著想爬起,疼痛就越是明顯。

  「唉,我早說過,妳會弄得自己一身髒污,妳偏不聽。」

  那人就站在我面前,只要他再贊我一掌,我便會命喪黃泉,可不知怎麼搞的,我卻只是放聲長笑,不能自抑,「哈哈哈哈……咳咳!」每笑一聲,就牽動傷勢一分,亂了氣的我,無法遏止的連咳數聲,每咳一聲,便是一口朱紅。

  他倒也好是風度,就這麼任著我儀態盡失的恣笑,半晌,他才狀似惋惜的輕嘆,「好端端的人,怎麼會笑成這樣?該不會是我下手太重,把人嚇傻了吧?」語末,他當真低頭觀看自己手掌,在他看見傷口流出的殷紅混著縷縷碧綠時,臉色驟變。

  「咳……咳,你可終於發現了。」我吃力的撐起身子,讓自己靠著身後山岩坐著,鮮血不受控制的湧上喉頭,再延著嘴角滴落,就連吸氣、吐納,都令我感到痛徹心扉的疼,「我知、知道,我……殺不……咳咳……殺不了你,咳,可那刀……淬過毒。」

  知曉自己身中奇毒,那人非但不顯慌亂,反而先為自身點穴抑止毒血漫延,接著使勁逼出傷處碧血,最後,他竟當著我的研究起血中碧絲。

  沉寂片刻,他將視線移回我身上,「是玄冥皇族秘傳的劇毒『碧殃』嗎?」不等我作出回應,他已舉步來到我面前,一手揪起我衣襟,一手直接伸入衣內探索,「讓我猜猜,妳把解藥藏在哪裡?」

  按照常理推斷,他的猜測很是正確,皇族在獲得碧殃的同時,也會得到解藥『紫嶙』,可,那是在正常情況下。

  他在將我渾身搜遍,連珠花玉鈿都一併拆開來檢查後,終於發覺,紫嶙不在我身上的事實,「讓妳擺了一道呢!」他笑意不減的鬆開我衣襟,我尚來不及起身,他人已直接壓上,「給妳兩條路選,交出紫嶙,我放妳一條生路,或是我們同歸於盡?」

  不可否認,他的建議很是讓我動心,但我心裡明白,這不過是他的權宜之計,待他拿到紫嶙,我亦無活命之理,再者,就算他謹守承諾,負創已深的我,焉能躲過他人追殺?想到這,我咬牙冷道,「那就同歸於盡吧!」

  彷彿沒有料到我會如此選擇,他先是一愣,旋即對著我輕笑,「公主還是處子吧?」

  未等我回應,他已俯首,須臾,嘴唇沿著我耳根徐緩移至頸肩,右手更是探入褻袍,時重時輕的輕撫我大腿,再似若有意、又似無心的移向內側。

  似曾相識的感覺,讓我想起那夜的銳王,瞬時,我忘卻自己和他此刻的角色和立場,尖聲怒斥,「放肆!」

  「正是放肆。」當他抬首回應我的怒斥時,我只感到夜露沉重的冷,以及肌膚交觸的溫暖,而他,卻像是玩弄戲偶的孩子般,笑看我那徒勞的掙扎與憤怒,「等人們發現妳的屍體時,他們會注意到,公主千歲非但衣衫不整,玉體上更是壓著個男人。」

  他的語調越是平靜,我就越是心驚,人死事小,玄冥可以逼著宗女出嫁,但若失節,非但我得背負一世罵名,就連寐國也可藉此發難……我略帶顫抖的看著他,「你怎麼如此惡毒?」

  「為何不能?」不同於鳳殤的諷笑,他的笑容就猶如一張雕琢精緻的面具,將他所有喜怒哀樂深藏其下,唯一留下的破綻,便是那雙笑意未達眼底的鷹眸,「死我一人,換來成千上萬的玄冥百姓與我陪葬,何樂不為?」

  到底是怎樣的環境,造就出像他這般,連死都要拖著對方的傢伙?「你瘋了……」

  「拖著我同死的人,不正是公主妳嗎?如此盛意,我怎麼忍心拒絕?」他愛憐似的以食指和姆指輕抬我下顎,勾勒於嘴角的微笑透著危險與認真,以及淡淡的瘋狂,「真要說起,我不過是尋求死前的一點小小歡樂罷了。」

  這不是威脅,而是單純的事實陳述!

  理解這人皮相下的瘋狂後,我只覺滿心冰冷,玄冥和寐國的戰火會波及多少人,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重要,他在乎的,始終只有自己。

  哪怕是死,他也會拖個人一起墊背,更甚至,他會不惜讓兩國百姓為他血祭!



後記:

  有人問我,鳳字為何能與凡鳥扯上關係?

  這點我必需在此聲明,這個拆字說,並不是我的胡言亂扯,詳情如下。

  《世說新語‧簡傲》記載,嵇康與呂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駕。安後來,值康不在,喜出戶延之;不入,題門上做「鳳」字而去。喜不自覺,猶以為欣。故作「鳳」字,凡鳥也。

  呂安(?—262年),字仲悌,魏東平(今山東東平縣)人。魏鎮北將軍呂昭之子。小名阿都,性情剛烈,狂放不羈,有濟世的雄心和才力。

  《晉書》載:「呂安才器高奇。」,曾在《與嵇生書》中寫道:“橫奪八極,披艱掃穢,蕩海夷岳,蹴崑崙使西倒,踏泰山令東覆,平滌九區,恢惟宇宙,斯乃吾之鄙願也。”

  呂安與當時著名詩人、“竹林七賢”中的嵇康、向秀頗友善。

  他非常飲佩嵇康高尚的情趣,二人關係十分密切,他們曾一起在山南開荒辟園,談玄作詩。每當二人分離過久,即使相隔千里,也要親自駕車拜訪相見。

  有一次呂安造訪嵇康,恰逢嵇康不在,嵇康之兄嵇喜相迎,而呂安不進門,在門上寫了個“凰”(鳳)字,便駕車歸去。嵇喜以為是讚美他,嵇康曰:「凰(鳳)字凡鳥也。」,凡鳥即庸才。其實呂安是在譏笑他是個凡人,沒有交談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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