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配對有點特殊,就不貼到巴哈了,至於到底是什麼CP,請大家自行品味。 

  我覺得很明顯,超明顯,非常明顯。

  題外一下,【業染蒼雪】【桃花依舊】的人物有短暫出場。

 

 

 

  烏雲翻騰,轟隆作響,宛如金戈鐵馬策馳之聲,似近乎遠。

  雲端頂頭是否真有千萬大軍開跋,無人知曉,地面的戰況卻是愈發明瞭,殺聲震天,無數名身著嚴實鎧甲,手持厚盾陌刀的軍士,和穿著皮甲裘絨的敵人廝殺成團。

  飛濺的血花,灑在他們臉上,或許,也灑在通體烏黑的鎧甲上頭。

  比起敵方的裘絨皮甲,厚實的鎧甲確實有利許多,卻架不住人數上的差異,以及那幾匹自幼馴養,如今在戰場上尋回野性的狼。

  戰事如火如荼,無暇他顧。

  狼牙棒砸在盾牌上頭,發出沉重的金屬之鳴,千鈞一髮舉盾擋住此擊的玄甲蒼雲軍亦是雙足陷入雪地幾分。

  與敵方較勁使力之際,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有一同袍受襲摔倒,旁側更是有兇狼虎視眈眈的他,使出渾身解數,硬是將與之角力的狼牙軍給推開,甫獲自由,不及細想,持拿在右手的陌刀已脫手而出。

  投擲而出的陌刀,不偏不倚的刺中撲躍而起的狼。

  解除同胞危機,沒來得及鬆口氣,數名手持長矛的狼牙軍已自四方襲來,矛尖毫不含糊的瞄準盔甲間隙。

  等待機會的,不只是他,還有他們。

  利矛刺體,又失了陌刀的他,只能揮動重盾,將欺身的狼牙軍逼退,可,如此大幅度的動作也將傷口撕得更大,血如湧泉。

  不一會兒,腳底下的雪已讓鮮血染作一片赤紅。

  傷勢沉重的他,如果不是扶著深欿地面的盾牌,怕是連站著的力氣也沒了。

  眼前有的,不是生路,而是持刀而來的狼牙軍。

  他顫著手,試圖舉起那面平日拿起來只覺有些沉手,現下卻重如千斤的盾牌,敵人自是不會給他機會再作掙扎,幾乎同一時間,兩把鋒利大刀已朝他砍下。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玄甲自有獨特之處,兩把刀沒能在一時間砍落他首級,卻仍是在他脖頸上頭留下兩道傷口,鮮血直流。

  離死不遠。

  即使丟著不管,他遲早也會死去,認定他已再無作用的兩名狼牙軍正準備轉身離去,投入新一波廝殺時,他猛地伸手攬抱兩名狼牙軍。

  突來變故,嚇了兩名狼牙軍一跳,發覺是將死未死的垂死之人,心頭愈是窩火,只是,不管他們如何掙扎,手中兵器如何砍打在他身上,那名蒼雲軍始終不肯鬆手,甚至像是害怕他們會逃脫一般,更加使勁的抓著他們不放。

  他清楚看見,逆著光,兩道同他一樣的身影急奔而來。

  其中一名狼牙軍厭煩了這樣的糾纏,自腰間拔出匕首,打算直接割下他腦袋時,兩把陌刀隨著自他身邊一掠而過的身影,分毫不差的落下。

  前頭還罵咧咧的狼牙軍的腦袋,一個咕嚕的滾落雪地。

  他沒有回頭去看取下仇敵性命,此刻在他身後昂然而立的兩人,一身烏黑玄甲、持拿盾刀,明顯和他同樣出自雁門關的兩人亦不曾回頭看他一眼。

  「幹的好,兄弟。」

  兩人穿過他時,其中一人如此對他說道。

  身形較為嬌小卻也同樣一身玄甲裹身的女子,更是嘴角含笑,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旁邊的人聽,也可能是說給自己聽般的開口,「很快,我們就會去陪你們了。」

  視線早已模糊,逐漸被黑暗取代的他,靜靜嚥下最後一口氣。

  先走一步了。

  別來得太早啊!

    ***    ***    ***

  通體雪白、飽滿如玉的蟲子,在皮開肉綻的傷處徐緩爬動,最後,牠像是發現什麼般的狂喜,接著狠狠將頭埋進鮮血潺流的傷口,大快朵頤。

  雪白如玉的蟲子,不一會兒,身體就漲得比原先要大上一倍,身子更是轉作烏紅,遠遠看去,就像是瑪瑙瑰玉,最後,不知是吃飽吃撐了,還是死了,白玉蟲一個翻滾,掉落絨毯,動也不動。

  與此同時,數隻白玉蟲再次爬到傷處,低頭飲血。

  戎裝玄甲,任由白玉蟲在左臂傷處作文章的蒼雲女兵倒也不顯驚慌,只是看了眼坐在旁側,此刻以纖指自甕中取出新蟲覆於傷處的異族女子。

  「如何,保得住嗎?」

  一服華紫、飾帶大量銀飾的苗疆女子,輕輕一笑,「中原人,區區毒患,怎難得倒我五仙教?」她略微一頓,半是認真,半是戲謔的對著蒼雲女兵細語,「別說是活人,就算死了,我也有辦法讓妳再次活起。」

  「試不?」

  「像天一教那群渾身潰爛,終日渾渾噩噩的屍人?」源自五仙教,後頭自立而起的天一教惡名,就連身處邊關的蒼雲也時有所聞,什麼死人復甦、大變活人,哪怕出自五仙教,中原總稱其為五毒教派的女子面色一變,她也不曾收斂。

  「那種就免了。」

  她舉起未曾受傷的右手,以姆指和食指輕捏對方下巴,玄黑色的腕甲映得對方雪白如羊脂的肌膚愈發白晢,「更何況,當時我要不擋在前頭,這刀可就落在他身上了。」

  這個他是誰,她沒有說清。

  苗女聞言先是一愣,旋即避開她的目光,「瞎說什麼。」

  剛想說些什麼,眼角餘光便瞥到有人靠近這個帳篷的她,一聲輕笑,收回她的手,「呵,說人人到。」

  語未歇,一身玄甲,上頭還帶著些沙塵,明顯是從校場或是邊關外頭巡視而返的男人,已踏入帳中,「傷得如何?」

  她沒有回答他的詢問,僅是拿起脫下的護甲,兀自朝帳篷外頭走去。

  「喂,妳傷口還沒包紮。」

  面對他的關心,早已踏上雪地的她,似若不在乎的對著身後的他擺了擺手,「這種小事,找軍醫處理就行了。」

  看著她的背影,他頗是疑問的轉頭看下自他來後,便忙著收拾毯上蠱蟲,再小心翼翼將蠱盅放回原位的苗女,「苗女,妳們吵架了?」

  「哪能呢?」

  來自苗疆的她,其實有自己的名字,但在這裡的人,從不喚她姓氏,多數都是叫她苗疆姑娘,痞子些的,則會喊她五毒娘子,跟她親近一些的人,則是喚她苗女。

  就像眼前的他一樣。

  她曾經問過,為什麼不喊名字?

  在蒼雲營區喊一聲喂,幾乎會有半數以上的蒼雲轉過頭,這樣的場景,她不只看過一次,都說軍令如山,但他們的統領,薛直跟燕忘情似乎沒這禁忌。

  「中原人的想法,真是稀奇古怪。」

  當她如此埋怨時,據說出自萬花谷,渾身藥香,老惹得蠱蟲退避三舍的男人一臉的不以為意,「別一竿子打翻中原人,腦子有病的只有那群蒼雲軍。」說到這,他頓了一頓,不知是想安慰她,還是埋汰的低語,「他們好歹還叫妳苗族姑娘。」

  「他們說我出自萬花谷,索性就叫我花哥,這還是好的,看到剛剛走過去的那個蒼雲沒?他連叫花哥都嫌麻煩,每次都對著我喊那個花花!」

  「花花個頭!」

  她看著平日溫文爾雅的萬花弟子一邊翻動藥材,一邊碎唸,突然覺得,苗族姑娘或五毒娘子,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很久很久以後,她自那名蒼雲女兵口裡,聽到截然不同的說詞,那時,她噙著一抹不知是嘲諷,還是不以為然,興許兩者都有,只因那神情太過複雜,雜得讓人覺得無法形容,她說:「在這裡,只有死人用得著名字。」

  名字,用來刻在衣冠塚和忠烈碑上。

  至於真相如何,她不曾細究。

  思緒流轉間,她自銀瓶配倒出一杯藥草汁,遞至他面前,見他為此皺眉,不由得輕笑,「你們這些當兵的,就是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一次次的內傷外痛,不好好調養怎行?」

  這回他沒有拒絕,直接自她手裡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藥汁裡不知道還混了些什麼,除了草藥特有的味道,還夾著一股說不清的滋味,想起她隨身攜帶,視若珍寶的蠱蟲,他便一點追究的念頭也沒有,只是咋咋舌,像是想把那惱人的味道抹去般,用手胡亂抹了嘴一把。「她也喝了?」

  苗女笑而不語。

    ***    ***    ***

  夕陽西下。

  她坐在城垛上頭,望著在校場操練,因為距離而顯得身影模糊渺小的同袍身影,偶爾低頭看著從城門入關的行商。

  有時,這樣的情景會讓她產生一種,太平歲月的錯覺。

  單手支額的她,正巧看見拉著韁繩,讓馬匹緩步入城的同胞,又去映雪湖了?心裡剛閃過這樣的想法,策馬入城的同胞彷彿察覺她的視線,猛地抬首。

  視線交會的那瞬間,她有種窺視他人反遭撞破的窘態。

  見對方頷首,似是與她打招呼,她連忙回了個禮,待對方再次走遠,她才悄悄鬆了口氣,傳言居然是真的,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那男人的眼……

  想起方才冷不防備的對上眼,她突然慶幸起,那不是他們教頭,不然要是操練時,一個沒注意的分了神,絕對逃不過他的眼,神佛保佑,不過,那男人也有不精明的時候,軍營裡頭,早有人發覺他閒暇就跑映雪湖。

  初時有人擔心他半途遇到狼牙軍埋伏,或是因為好奇,待他走了老遠,幾乎不見人影才偷偷摸摸跟到映雪湖。

  據說,那人在映雪不是靜坐調息,就是雪水洗刃。

  哪怕路途遭遇狼牙軍,憑他身手也是有去無回,吊在後頭,遠遠見識的人直呼兇殘,時間久了,眾人便當他只是興趣,偏愛映雪湖的景色,直到某天,幾個到湖畔獵狐的獵戶,看見了他與一名女子同立,幽會佳人的傳聞才這麼傳了開來。

  當兵的人閒得發慌,聽聞消息一個兩個的瞅著空子就往映雪埋伏。

  有回不知怎搞的,連燕帥都驚動了,一夥人就趴在雪地裡,默默等待傳說中的主角出現,後來,人是見到了,但因為飄著雪的關係,撐著把傘,恰恰掩去容顏。

  姑娘的臉,他們沒見著,同袍眼中的柔情,他們倒看得清楚,有幸一見的人,事後回想,說,他們那時起了滿身雞皮疙瘩,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們那名校場上難纏至極的對手,可,看著看著又覺得幾分羨慕。

  撤了撤了。

  覺得目的既成,好奇心已然滿足,不想再留著被閃瞎眼的幾人,彼此招呼,準備悄悄的爬走,偏偏,總有人不受教。

  硬是想知道女方是何方神聖,人家往回爬,他們硬要往前挪,結果,挪沒幾寸,就被不知是聞訊而來,還是也來看戲的燕帥逮著正著。

  據說,燕帥突然湊在他們之間,問他們做什麼時,嚇得他們差點叫了出來,所幸他們眼明手快,及時捂住彼此的嘴,有幾個人甚至信誓旦旦的保證,那時,他們清楚看見同袍朝他們望了過來,面上滿是森冷。

  如果不是燕帥也在,那貨手裡的盾絕對會砸過來。

  後來,燕帥默許下,自家兄弟有空就跑映雪會佳人的事,成了大夥心照不宣的事。

  要說有啥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天跑去看戲的,全都背著厚重的沙袋,從城內跑到李牧祠,再從李牧祠跑了回來,如此重複不知幾回,硬是把那群漢子累成狗,癱在地上直說以後不敢了。

  妨礙人談情說愛,真的會遭報應。

  那天挨罰的弟兄們如此說道。

  倏地,軍醫所在的帳逢附近一陣騷動,放眼望去,赫是一名丐幫弟子齜牙裂嘴的扶著腰,活脫剛被軍醫虐待的走了出來,尾隨在他身後的,是另名蒼雲女兵。

  這一對活寶在蒼雲軍裡也頗富盛名,至於是怎樣的盛名,不提也罷。

  看著才剛走出軍醫帳篷,便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再次被追著滿場打的丐幫弟子,她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談情說愛啊……」

  「好端端的歎什麼氣?」

  爬上城牆的他剛站穩,便對著她囔了起來,「唉,一個人躲在這吃肉乾,不夠意思!」說話同時,他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伸手就拿走她啃咬到剩一半的肉片。

  「不就是一塊肉乾嗎?」儘管,對於肉乾被奪的事,她沒有半點意見,但在他將肉句湊至嘴邊時,她仍是一愣,正想提醒他,那玩意她剛咬過,見他毫不遲疑將剩下的肉乾湊至嘴邊啃時,話便讓她硬生嚥了回去。

  「說的好似你沒吃過似的。」她聽埋怨,實則避開他視線的將頭轉向他處。

  暮時的雁門關極靜,除了幾名兵士朝著伙房跑去的步伐聲,剩下的,就只有偶爾自廣武鎮傳來的狗吠聲,以及混著食物香味的炊煙。

  「挺好。」

  他沒頭沒腦的冒出了這麼一句,她先是一愣,旋即抬首順著他的視線往前望去,將披上暮色的雁門關盡收眼底,半晌,她眼眸微斂的低聲附合,「嗯,挺好。」

  太平。

  哪怕只是短暫的太平。

  他們沒有發現,不遠處的彼端,一襲瀲紫佇立。

  隨風飄逸的紫色衣袍,和苗族銀飾,映著昏黃天色,流轉著一股莫名的蕭瑟,一如苗女看待他們的眼神。

    ***    ***    ***

  駐守雁門關的蒼雲軍娛樂很少,少得有些可憐,更多時候,他們寧願再可憐一點,打從他們的燕帥和薛帥不知是突然想起他們難得沐休也沒處去,還是想拉近和廣武鎮居民的距離,讓他們去找百姓湊熱鬧,跳扭秧歌開始,蒼雲軍便寧可沒有娛樂。

  扭秧歌對廣武鎮的百姓而言,早已見怪不怪,隨手拉名孩兒漢子,都能跳上一段,但,駐守蒼雲堡的軍人一臉彆扭的跳扭秧歌,就不是那麼常見的事了。

  頭一個被點名去幹這事的蒼雲軍,滿臉無措的混在姑娘堆裡,滿天紅綢飄揚,就跟他臉上的表情一樣精彩,最後,僵著身子,端著張好比靈魂出竅的臉,硬是跳完扭秧歌的漢子,據說事後捂著臉說,他沒法見人了。

  其實跳得不難看,就是穿鎧甲的爺們在一群百姓中,有些彆扭。

  歡快什麼的,和成天在沙場上出生入死,一身戾氣的蒼雲實在搭不上邊。

  饒是如此,統領蒼雲軍的兩人似乎鐵了心腸,壓根不顧蒼雲們滿是期盼的眼神,每年還是依舊讓底頭的人與民同樂。

  同樂同樂,他們倒覺得,不是與民同樂,而是搏同袍一笑。

  每年到了這時候,不單是廣武鎮的居民會扶老攜幼,前來觀看這些平日繃著張臉,現下卻一臉生無可戀的玄甲蒼雲揮動手中紅綢,隨著隊伍擺手扭步,就是蒼雲軍自個,也總是成群結黨前來圍觀。

  有時步伐踏錯了,或是動作偏了,廣武鎮的居民還沒開口,這些富有同袍愛的傢伙,已高聲嚷嚷,「哎呀!步子錯了!」

  「左邊!左邊!你左右不分是不是?所有人就你一個跟人扭不同方向!」

  等一曲終了,終於能歸還紅綢,交差了事時,那些被挑選與民同樂的蒼雲軍,十有八九會抄起盾刀,對著旁邊看戲的同袍一陣窮追猛打。

  饒是如此,每年相約前來取笑自家人的蒼雲軍依舊不少。

  這群蒼雲軍心裡想些什麼,廣武鎮的百姓不懂,他們卻知道,不管是對他們,還是可說是風俗一部份的扭秧歌,蒼雲軍沒有半點惡意。

  他們彆扭,純粹是不習慣罷了。

  儘管薛帥和燕帥的立意良善,但不得不說,他們頭一回見到平日威風凜凜的老大爺,穿著玄甲和他們一塊跳扭殃歌時,著實嚇得不清,要多彆扭,心裡就有多彆扭,幾個較為年幼的娃兒,甚至驚出一身病來。

  一來二往,廣武鎮的居民已不覺得奇怪,只剩那些終日刀光劍影的蒼雲們渾身不自在。

  凡事都有例外,從軍不久,性情還沒被磨得如磐石沉穩的新兵,自個樂顛顛的跑來湊熱鬧的,倒是常見。

  只是沒人告訴過他們,有時,廣武鎮的百姓會私下設個小賭局,賭賭今回被派來同樂的是哪些蒼雲軍,裡頭有沒有他們熟識的面孔。

  被選中的蒼雲是心甘情願,還是滿心糾結,自是不在他們考量之中。

  就像現在,他一臉愁苦的盯著手中尾端被染紅的長籤,「不是吧?」那麼多人裡,就他抽中了籤王?

  從他身邊走過的蒼雲,無不例外的輕拍他肩膀,「加油啊!兄弟。」

  「好好玩。」

  「玩的開心點。」

  只是,每人的語氣裡,都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就是剛從他身邊走過的她,也不忘揚了揚自己手裡毫無雜色的長籤,「看你表現哈!」

  擦肩而過時,他猛地出聲,「我只問妳一句……」

  「認命。」話沒說完,便已遭她打斷,不單如此,她甚至有些可惡的晃了晃手裡那根白籤,「軍令如山。」

  他轉身追上她的步伐,「是不是兄弟?」

  「不是。」預料之外的答案,讓他為之一愣,半晌,她才慢條斯理的補上下一句,「頂多是兄妹、姊弟。」

  「講不講義氣?」不死心,再問。

  「戰場上可以有,私底下不必。」說到這,她似是幾分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上回還搶了我的肉乾。」

  知曉她不過是藉題發揮,壓根沒把肉乾的事放心上的他,換了個方式,「別這樣,好歹我們一塊出生入死……」

  「哪個蒼雲軍沒和你出生入死?」說的好像戰場上只有他們倆人似的。

  「真要棄我於不顧?」

  這回,換她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不就是跳個扭秧歌,至於嗎?」

  打鐵趁熱,熟知這點的他,毫無顧忌的勾上她肩膀,「我跟妳說,今年燕帥他們同意讓我們穿著便服跳扭秧歌,到時只要朝人群裡一站,保證誰也認不出我們。」

  「為什麼我得跟著一塊跳?」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啊!」

  後來,穿著玄甲的他,怎麼也沒等到她的出現,反而是來自苗疆的苗女,一身紫袍銀飾,陪在他身邊,與他一塊甩著紅綢。

  夜裡,他在幾個和廣武鎮居民同食羊肉饃、喝著薑茶的蒼雲軍裡找到她的身影,硬是被他拉出人群的她,似是不懂他的不快,「怎麼,玩得不開心?」

  看著她的模樣,他突然問不出口,她為何失約?

  「還妳。」最後,他半是粗魯,半是負氣的將一包東西塞進她懷裡,轉身就走。

  待他走遠,她才垂首看塞在懷裡的油紙到底包了什麼,等看清裡頭東西,她看似無謂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

  那是一袋肉乾。

  她沒有試著追上他的腳步,更沒有試著對他解釋,她其實去了,只是,終年戎裝的她,一旦卸甲著換紅妝時,那份不自在與彆扭,更勝讓她穿著玄甲站在眾人面前擺弄紅綢。

  就在她遲疑著,是否該走至人前,走至他面前時,苗女來了。

  出身苗疆的她,身段柔軟,明明是尋常無奇的扭秧歌,搭著她的身法動作竟似仙樂飄飄,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苗女身上。

  她看著他,看著苗女拉著他加入扭秧歌隊,無聲低笑。

  不知何時站在她身邊的小童,扯了扯她的袖擺,仰著一張小臉,滿是不解的詢問,「姊姊不去嗎?」

  她沒有回答孩童的問題,而是彎腰摸摸她的頭,「妳玩吧!」

  離開廣武鎮時,原本盤好的髮髻已然解開,滿頭烏絲隨風揚舞,一手梳攏長髮的她,聽著自遠處傳來的歡笑聲,自語,「果然,還是這樣自在。」

    ***    ***    ***

  春,夏,秋,冬。

  雁門關的景色幾乎鮮有變化,有時她覺得,厲害的不是他們蒼雲軍,而是那群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便在廣武鎮生根落葉的百姓。

  蒼雲是軍人,沒得選擇。

  他們又是為了什麼?

  「因為深愛這片土地啊!」與他們一塊圍在篝火旁取暖的苗女,如此說道,「人吶,都是戀鄉的,不管離得再遠,走得再遠,總會想起家鄉的味道。」

  「蒼雲軍的大爺們,你們想家嗎?」

  她的話,讓原本給彼此倒酒,互相打趣的蒼雲軍驀然靜默了,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低低的開口,「好久……不曾回家了。」

  「也不知道故鄉現在變成什麼樣,穀子長得如何了?」

  鄉愁,向來是最難解的情感之一。

  興許是喝多,醉茫了,也可能是今早才打過招呼的人,夜裡就已死去,太多的生死離別,讓他們以為自己麻木了,漸漸的,訴說鄉愁的聲音,成了壓抑的哭聲,最後,幾個殺敵對陣時,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的大爺,想起了遠在家鄉的父母妻兒。

  喝多了的蒼雲軍自顧自的感傷是否能活著返鄉,較為清醒的則忙著安慰痛哭的同袍。

  挑起思鄉情愁的苗女,無聲無息的離去。

  逆著火光走了段距離,一把陌刀已抵住她咽喉,苗女不驚不懼,揚起一抹不知該說是妖還豔的笑容,「這麼兇的表情,是想嚇誰呢?」

  「妳的帳篷,似乎不在這個方向。」

  不知何時等在這的她,手中盾刀沒有再進一分,卻也沒有收回的打算,「蓄意挑起蒼雲軍士的鄉愁,打得是什麼主意?」

  「我以為比起這個,妳有更想問我的事,看來,是我會錯意了。」

  苗女彷彿沒有看見架在脖前的陌刀,也可能,她壓根不把那柄隨時能取她性命的陌刀當回事,她以纖指輕攏垂下的髮絲,剎那間,是說不出的妖媚。

  「如果我別有所圖,妳想怎麼待我?」說話同時,苗女朝她揚起一抹豔似劇毒的笑容,「殺我,還是……放我?」每說一字,苗女便蓄意往前一步。

  僅是眨眼,兩人立場便已反了過來。

  兵器在手卻被逼得不退的她,以及利刃抵頸卻步步逼近的苗女,她退讓的越多,苗女臉上的笑容越盛,最後,不知是退無可退,或是不願屈就這種被動局勢,她眼神一沉,赫然止步,殊知,面對這種局面,苗女竟是不避不閃,再次逼近。

  陌刀在雪白脖頸上留下一道紅絲,苗女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隔著這樣的距離,櫻唇微啟。「怎麼不說話,嗯?」

  那聲嗯,帶著刻意的微揚,就像是纏捲般的輕輕搔著

  沒等她回答,苗女纖指已抵上刀刃,僅是這麼一個動作,她甚至沒有使勁,苗女指腹已劃開一道口子,殷紅鮮血沿著刀緣流下。

  再次受創的苗女呢語似的開口,「妳殺不了我,是不?」話語是種詢問,可,苗女的神態和語調卻透著滿滿的自信。

  「胡鬧。」一聲喝斥,她一把推開苗女,同時將陌刀收回。

  苗女聞言,又是一陣風華妖饒的嗤笑,「知我胡鬧,還與我較真。」她略微一頓,瞟向她的眼神,不知是蓄意,還是天生如此,有股說不出的嫵媚,就像傳說中,專門勾人心魂的妖狐一樣,「要我真是狼牙細作,下蠱害人,妳能殺我?」

  「能。」

  「我不信。」音未歇,陌刀已再次貼在她臉頰,伴隨而來的,是幾縷被削斷的烏絲,以及她堅定猶如誓言的回覆。

  「我是個蒼雲。」

  苗女遭削斷的髮絲在話語聲中飄落地面。

  苗女不與她爭論,只是兀自低笑,笑得滿頭銀飾亂響,待笑夠了,她才抬頭看向她,「放心吧!我的蠱蟲不是這麼用的,更何況……」苗女倏地湊到她面前,將手貼於她臉上,用著不知算是保證,還是賭咒般的腔調,低語,「要是用在像妳這般鐵石心腸的人身上,也不過徒勞。」

  「狠心如妳,定能長命百歲。」

  隨著苗女的動作,她脖頸上頭說不上嚴重,卻鮮血潺流的傷口,就這麼映入她眼底,饒是如此,她依然不為所動,「承妳吉言。」

  苗女聞言笑不可支。

  這回,她沒有理會,轉身便走。

  剛踏出步伐,苗女的嗓音已自後方揚起,「是每個蒼雲都這樣,還是只有妳如此?」

  見她沒有止步的打算,苗女也沒有試著阻攔她的腳步,僅是以指尖沾抹頸上已開始乾涸的血,湊至眼前觀看,自問般的低語,「妳最想殺的,不是狼牙軍吧?」

  苗女的話,沒能換來她的停留,就連半絲停頓也不曾有過,唯一留下的,只有那句隨風飄來的話語。

  「妳的問題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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