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們看起來多像人類,骨子裡,依然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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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的事,我和賽門絕口不提,饒是如此,依然瞞不過那些活了漫長歲月的怪物。

  住所離我最近,在怪物中對危險的感知能力也稱得上是佼佼者的希沃茲,幾乎是在埃及貓跟亞里德在家裡跑了一圈,鬧個天翻地覆,徹底打亂我跟賽門間的緊張氣氛後,立馬撥了通電話過來,劈頭第一句就是……

  「賽門死了嗎?」

  我看了眼佔據沙發另一端,對我微微挑眉作出詢問之狀的賽門,冷漠至極的回覆希沃茲,「託你的福,還沒。」電話另一頭的希沃茲毫不掩飾的嘖了一聲,下秒,桃樂絲搶過電話,聒噪的要求與賽門通話,確保他的人身安全。

  我覺得桃樂絲沒搞清楚狀況,但又覺得合理無比。

  天使就是這麼可怕的生物,他們什麼都不用做,就能贏得人類的信任與愛戴,身為人類的桃樂絲,將賽門的安全放在第一要位,正常不過。

  察覺到我和賽門間關係緊張的,不只有希沃茲,只要稍微活得有些年頭的怪物,趨吉避凶的本事都不會差到哪去,更何況,當時的我們,壓根不曾收斂氣息,那行為簡直就是肆無忌憚的宣告附近所有怪物,這裡即將成為我們的戰場,不想捲入就滾遠點。

  和棕精靈在半人馬酒館與人幹架時,那種小打小鬧不同。

  怪物的能力多半會受種族或其他原因現限制,當然,不想在人類世界鬧出太大風波,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也是一大顧慮,但,有些怪物發狠時的威力確實強大的驚人,和天災相比也不遜色,有的更勝數倍。

  賽門就是其中之一。

  單看賽門能夠活到現在,有點腦子的怪物都該猜到,他並不好惹。

  人類喜歡賽門,怪物裡,討厭他,甚至是想做掉他的傢伙一大票,而且,每個都是實力派,因為實力不夠的都死了。

  被賽門弄死的……

  許久許久以前,怪物恣意橫行的年代,我曾親眼看見有人上門找碴,賽門也毫不拖拉的跟著對方離開。

  後來,賽門回來了,找他麻煩的那些怪物卻永遠消失了。

  誰說天使善良親切?那是因為他沒看過賽門發狠!

  總之,察覺到我跟賽門對峙的怪物們,當時是選擇避風頭,還是跑半人馬酒館開賭局,我不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當他們知道我跟賽門之所以沒打起來,是因為一隻埃及貓在家裡鬧得天翻地覆時,所有怪物都對那隻素未謀面的埃及貓產生了一股敬意。

  他們紓發完對埃及貓的滿腔敬意,接著轉頭問我,「賽門終於對你做了什麼?」

  什麼叫賽門終於對我做了什麼?

  難道他平時對我做的事還少嗎?

  他們來不及發表更多的意見,拿著酒杯的賽門大剌剌的坐到我身旁,笑容可掬的開口,「聊這種事怎麼不找我呢?」

  賽門剛坐下,原本環繞在我身邊等著八卦的怪物立刻散了。

  我瞟了賽門一眼,「你可以離我遠點嗎?」

  「你說呢?」

  我當年到底是多想不開,才會和賽門扯上關係?

  賽門似乎真的很喜歡我長髮的模樣,在他婉轉含蓄的對亞里德表達這份欣賞後,亞里德便強烈要求我維持現狀,至少,賽門作客的期間裡,我不准把頭髮弄短。

  至於要是有人詢問,我該怎麼回答?

  亞里德里直氣壯的回我,「你可以說是假髮,或是接髮,怎樣都好,反正不會有人無聊到去扯你頭髮,就算真有人這麼做了,你的頭髮也不會掉下來,怕什麼?」

  我只想問,你還記得你的情人是我嗎?

  在亞里德蠻不講理,以及賽門的推波助瀾下,我只能久違的頂著一頭長髮出門,以至安德烈發現我頭髮再次變長時,無法掩飾他的震驚。

  不知怎的,面對這樣的安德烈,我難得的感到一陣心虛,「呃,穨廢復古風?」

  「伊安。」

  很顯然,這理由說不了安德烈,單聽他那低沉了幾度的聲音,我就知道不好了,與其等他事後知道真相的揍我一頓,我決定坦白一點,「我和賽門差點打起來。」

  也許是沒想過,吸血鬼會和天使幹架,安德烈為之一愣。

  老實說,我自己也覺得這理由太過前衛,天使和惡魔幹架也就算了,天使跟吸血鬼幹架是鬧哪招?偏偏這是事實。我想了想,決定補充一句,以免安德烈在賽門的影響下,發動什麼驅魔聖戰,「是差點,我們沒有真的打起來。」

   我絕不會告訴安德烈,對於沒能成功打上一場,我跟賽門都感到有點遺憾。

  出乎意料的,安德烈沒有揍我,也沒有對我的行為表示譴責,他只是朝我伸手,卻在即將觸碰到我的前一刻打住,「伊安……」

  「賽門對你做了什麼?」

  嗯?

  賽門對我做了什麼?

  如果安德烈不是貨真價實的人類,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個怪物了,畢竟,頭一回有人類在知道我跟賽門不愉快後,認為這一定是賽門的問題,只是……

  為什麼大家都認為一定是賽門對我做了什麼?

  「就不能是我對他做了什麼嗎?」禍從口出,這話一點也不錯,我剛抱怨完,安德烈臉色驀然一沉,我覺得,這次可能不是讓安德烈在肚子上揍個一拳就解決了。

  安德烈剛往前跨近一步,賽門的嗓音適時揚起,「哦,伊安,你想對我做什麼?」

  抱著埃及貓出現在我們面前的賽門,彷彿沒有察覺到,我跟安德烈緊繃的氣氛,不,我相信,就算他發現了,他也不會在意,畢竟,人類不會對他怎樣,只會對我怎樣……

  我還來不及說啥,賽門像是怕事情鬧得不夠大,又補了一句,「可以啊!伊安。」

  「你想對我做什麼都行,我絕不反抗。」

  呵,當我像人類那麼好騙?

  如果我真的發狠想宰了賽門,我不相信他不作抵抗,我瞥了賽門一眼,正想說些什麼,賽門已將目光移到安德烈身上。

  「人類,我有一個小小的疑問,你能替我解答嗎?」隨著賽門的話語,原本安靜窩在他懷裡的埃及貓像是受到什麼驚嚇般,猛地起身朝我撲了過來,身為飼主的賽門卻是理都不理,兀自走到安德烈面前,「你……」

  「喝了伊安的血?」

  賽門質問的對象是安德烈,沒有我出手干涉的道理,除非安德烈向我求助,遺憾的是,我認為安德烈不會這麼做。

  某方面,安德烈比外表看起來還硬氣。

  身為人類的他很難抵抗賽門的影響,偏偏,他咬緊牙關,拒絕回答任何問題,這幕看在賽門眼裡,換來他一聲輕笑。

  我很少看見賽門如此微笑。

  這瞬間,賽門的笑容跨越了世俗,超脫了性別與美醜,你說不出那到底是個怎樣的概念,卻能清楚意識到,那份笑容不屬於人類。

  完全對得起人類對天使的神聖假想。

  熟悉賽門的人,好比我,只覺得事情要糟了。

  賽門的個性如此惡劣卻能活到現在,並不是僥倖,也不是運氣好,事實上,對賽門有意見的怪物們,曾經想過靠著結盟的方式,給他一頓教訓。

  當他們成群結隊,浩浩蕩蕩的找上賽門時,賽門不單覺得這些人蠢得可愛,還挺有閒情的以手指清點人數,「讓我看看,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八個、九個、十個、十一個……還真不少。」

  實際上的數字到底多少,我已經記不清楚了。

  唯一記得的,就是賽門把那票怪物狠狠虐了一輪,笑得極其愉悅的要他們記住,哪天真惹得他不高興,他不介意讓再讓人類發起一次異端審判。

  人類會怎樣,怪物會怎樣,賽門毫不在乎。

  相當有賽門的風格。

  我看著身為人類的安德烈在本能驅使下,想對賽門屈服,又在其他影響下,以自我意志撐著,我覺得,是該對這份堅韌給予欣賞,為此,哪怕我知道,我並不應該介入賽門的娛樂,這可能會成為新的導火線,仍是忍不住出聲。「賽門。」

  「這是第二次了,伊安。」賽門嘴上如此抱怨,還是停下對安德烈的施壓。

  轉身面對我,看見躺在我懷裡的埃及貓時,賽門伸出雙手,「過來。」

  埃及貓顯得有些猶豫,最後,還是爬了起來,回到賽門懷抱,賽門抱著貓經過我身邊時,我清楚聽見他的低語。

  「那只是個人類。」他如此說道。

  賽門離開後,起先還能勉強站著的安德烈,倚著牆無力滑坐地板。

  如果不是我,安德烈這輩子都不會和賽門扯上關係,又或者該說,如果他不是亞里德的兄長,也許賽門就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我走到安德烈面前,蹲下身,與他平視,「要說多少次,你才能理解,不是每個怪物都對人類心懷善意。」

  包括我。

  安德烈猛地伸手揪住我衣領,把我拉到他面前,朝著我的脖頸低頭一咬。

  我不知道安德烈是出於洩憤,想從我身上咬下一塊肉,還是對於人類和怪物竟有如此明顯差異的不滿或不安,又或者,是賽門的話給了他提示,我可以感覺他使盡全力的咬住我脖頸,直到出現傷口,滲出鮮血。

  吸吮鮮血的人類。

  我維持這樣的姿勢,將手置於安德烈頭上輕撫,「安德烈,不要招惹怪物。」

  「就算是天使,本質依然和人類不同。」賽門願意接連兩次收手,是賣我面子,哪天他不樂意,誰也沒立場說他不對,除非擁有和賽門開戰的覺悟。

  回應我的,是安德烈再一次的狠咬。

    ***    ***    ***

  安德烈還沒當上牧師,還是我的同居室友時,在距離我們住所的不遠處,住著一名年輕的女性。

  當然,年輕是對我而言,以人類的角度來看,她已經是名白髮蒼蒼的老太婆。

  我對她,其實不太熟稔,也不太注意,哪怕我們在街頭遇到會彼此客氣的打招呼,也不過是基於禮貌,以及人類提倡的敦親睦鄰。

  產生變化的原因,是一場搶案。

  那天,我和安德烈外出時,遇到小混混打劫老婆婆的場面,性格暴烈的安德烈,二話不說就上前追逐搶匪。

  我看著安德烈和搶匪越行漸遠的身影,認命的轉頭回來幫助被推倒在地上的夫人,「這位夫人,您受到驚嚇了。」

  「我的夥伴去追搶匪,我也已經報警了,相信您的手提包一定很快就能找回來。」

  扶著我的手起身的夫人除了輕微的擦傷,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基於關懷,或者該說,如果我丟著對方不管,等安德烈回來一定會壓著我一頓痛打,我只能請夫人先坐在一旁等候,並把從附近店家買了杯熱可可給夫人平復情緒。

  搶匪很快就被警察逮住,只是,聽說,警察找到他時,他不單門牙被人打噴了,還流了一臉鼻血。

  聽到這消息時,我默默的看了安德烈一眼。

  我覺得搶匪鐵定要把下黑手的安德烈給供出來了,沒想到,搶匪好像是讓安德烈揍怕了,也可能在警方找到他們前,安德烈曾經警告他什麼,對於自己的慘狀,搶匪堅持,是他自己不小心跌倒撞出來的。

  我挺想知道,搶匪衣服底頭的身體,到底被安德烈揍成什麼慘樣?

  作完筆錄的安德烈似乎看出我的疑惑,附在我耳邊低語,「我告訴他,如果還想人道,就別說多餘的話。」

  這麼狠?

  你黑幫份子嗎?

  數天過後,我將這插曲差不多忘得一乾二淨時,夫人登門造訪,以為當時的事情致謝為由,請我和安德烈吃了一頓飯。

  從那之後,本就住得近的夫人,常到家裡來找我們閒聊。

  有時,夫人會送我們親手烤製的小餅乾或杯子蛋糕,有時,帶著一大袋疏菜肉品,直接霸佔我們廚房,為我們弄了頓豐盛的餐點。

  作為回報,安德烈常到夫人住所進行打掃修繕。

  我則是陪夫人聊各種話題,從當代藝術到養生之道,再從廚藝聊到居家環境佈置,我也不懂,為什麼夫人的話題可以如此跳躍?

  夫人開心就好。

  安德烈顯然很喜歡健談和善的夫人,有時會在回來前,順道自花舖買一支玫瑰回來贈予夫人,夫人總是被此舉逗得很開心,她甚至對我和安德烈說,我們對待她的方式實在太過善良恭維,尤其是我,與我相處的過程,她幾乎以為自己仍舊是名少女。

  我牽起她不再光滑柔嫩的手,於手背輕輕一吻,真摯的低語,「夫人,不管如何,您在我眼裡,始終年輕動人。」

  夫人笑得愈發開懷。

  聖誕節時,夫人邀請我們一塊渡過。

  夫人將自己的住所佈置的極其溫馨,她不單為我們準備了手織的毛線衣和暖耳,甚至忙碌了一整天,就為了替我們準備一桌豐盛的菜餚。

  「你們太瘦了,得再多吃點才行。」夫人為我們盛菜時,如此說道。

  夫人的孩子到哪去了?

  她的孫子呢?

  這些問題,我們極具默契的跳過,不曾提起,我是不感興趣,安德烈則是知道,對於一名連聖誕夜都獨自渡過的老人而言,這是個不能觸碰的話題。

  夫人可能將對兒孫的感情投注在我們身上,這點,安德烈顯然察覺到了,饒是如此,他依然被夫人過於真摯的感情所影響。

  他開始會在母親節前,為夫人預訂她喜歡的餐廳,以及康乃馨。

  他甚至在夫人生日將近時,問我,「伊安,你說該送蘇菲亞什麼好?」

  我沒有提醒安德烈,也沒有作出任何勸告,只是在他詢問時,停下翻動書頁的動作,對他微微一笑,「什麼都好,只要是你送的,夫人一定會喜歡。」

  夫人和安德烈情同母子,或是祖孫的過了許多時光,直到那天,夫人臨時致電,表示要過來一趟,卻又錯過約好的時間……

  夫人遲到一個小時後,安德烈再也坐不住,拿起大衣就往外走。

  我沒有阻止他,我甚至連陪他出門的打算也沒有,我坐在沙發上,一面喝咖啡,一面看著我先前還沒看完的書籍。

  半小時後,安德烈抱著夫人,急急忙忙的跑了回來。

  看著安德烈將頭髮上頭沾滿雪花,臉色凍得幾乎發白的夫人放在沙發上,慌亂的從儲物間將備用毛毯全蓋夫人身上。

  我默默的將暖氣溫度再調高幾度,最後,離開客廳,撥了通電話給911。

  沒有人知道,夫人何時倒在轉角。

  也沒有人知道,她到底被埋在雪裡多久。

  安德烈能把她從雪堆裡挖出來,本身就是個奇蹟。

  值得慶幸的是,夫人沒有死,但是過度失溫和嚴重凍傷,讓她失去了手和腳的一部份,就連健康也遭到了損害。

  她再也沒法離開床舖,也沒法自己拿起湯匙。

  即使發生這樣的意外,夫人的親屬依然沒有出現。

  「如果我早點出門……如果我能再早點找到她……」安德烈幾乎要被內疚所淹沒,他認為,是他的大意讓夫人遭遇不測。

  人類總愛作些多餘的假設,哪怕他們知道,事情並不會因此改變。

  我看著安德烈將自己逼入絕境,走到他身旁,將手搭在他肩膀,「你盡力了。」

  「不,伊安,你不明白!」坐在沙發上的安德烈像是受到什麼刺激般,猛地抬頭,緊緊抓住我的手,「我怎麼能那麼粗心?我應該在接到電話時,直接去找蘇菲亞,而不是待在家裡等待……我怎麼可以讓她冒著風雪出門?」

  安德烈的手勁很大,幾乎要捏碎我的手骨。

  我聽他說了許多的話,其中有很多話語,別說我不能理解,安德烈自己可能也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只是語無倫次的傾訴發洩。

  最後,他在我的目光中,緩緩鬆手。「伊安,你不明白,對吧?」

  「是的,我不明白。」

  哪怕安德烈說的再多,情緒再怎麼激動,就算他扛不住愧疚而崩潰,我也無法理解,就像是我能夠欣賞畫作的美麗,卻無法為它感動落淚。

  我沒有那樣的情感。

  察覺到這點的安德烈一個踉蹌,撞翻了高腳几和上頭的物品,弄得一地狼藉,他本人則是靠著牆壁,徐徐坐下。「你不懂……你居然什麼都不懂……」

  這個發現讓安德烈格外難受。

  我並沒有上前安慰他,或是扶他一把,只是站在原地,聽著他有些嘶啞的嗓音,低語,「嗯,我不懂。」

  那天過後,安德烈和我間似乎隔了一道牆,又或者該說,我們間有了隔閡。

  哪怕我們依舊住在一個屋簷下,會一起去探望夫人,一起購買生活用品,但,不管是我,還是他,心裡都很清楚,有什麼地方不同了。

  夫人過世時,安德烈陪在她身邊。

  據說,夫人走得很安祥。

  葬禮過後,安德烈神態嚴肅又帶著一絲隱忍的問我,對夫人的死,難道沒有半點感觸?就連一點點的傷感也沒有?

  我知道,安德烈期待怎樣的答案。

  只要一句,我感到很難過,我和他就能化消隔閡,回到從前,但是,我不想欺騙安德烈,「安德烈,我是個怪物,你不能期待怪物會像人類一樣……」

  安德烈一拳狠狠的打在我臉上。

  這是我們相識至今,他頭一次將拳頭砸在我臉上,也是唯一一次。

  因為那拳力道而跌倒在地時,我腦裡有的,居然是這拳要是砸在人類臉上,得掉多少顆牙,鼻樑大概會斷成什麼模樣?諸如此類,無關痛癢的想法。

  安德烈顯然沒有消氣,他跨步來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領,「伊安,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剛剛那些是你的真心話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如他看著我。

  「我是個怪物啊!」

  我以為,接下來等著我的會是一頓痛揍,安德烈興許沒法把我打得不成人形,但他或許會試著讓我看起來像個傷殘人士。

  沒想到安德烈卻像是定格一樣,死死盯著我,最後,他鬆手,滿是嘲諷的低語,「哈,你果然是個怪物。」

  我們依然住在一起,氣氛卻像死亡般凝重,就在我認為,安德烈遲早會受不了這份沉重搬走時,一名意外的訪客造訪。

  夫人的委託律師。

  根據遺囑,夫人將所有的資產留給安德烈,然後,將攜帶了幾十年的玫瑰念珠留給我。

  玫瑰念珠的作工非常精緻,別說是當代,就是放在現代,也顯得非常高雅端莊,就連作為珠串的寶石質地也相當純粹。

  這串念珠的價值,也許高過其他遺產總合。

  我不明白夫人為什麼將玫瑰念珠留給我,於是,我在律師陪同下,當著安德烈的面再次完成財產轉交,將玫瑰念珠一塊給了安德烈。

  安德烈對我的舉動相當不滿,礙於有律師在場才忍著沒發作。

  處理完一切事宜和手續的律師,臨走前像是想到什麼般,腳步一頓,轉頭對著屋內的安德烈開口,「蘇菲亞女士發生意外那天,剛立完遺囑,也許,她是想親自告訴你這個消息。」

  至於恢復意識的夫人為何支字不提,就不是律師能回答的問題了。

    ***    ***    ***

  有好長一段時間,只要空閒,安德烈就會盯著那條玫瑰念珠發呆。

  我沒有試著去安慰他,或是讓他振作,對我而言,死亡是正常人類必然的結果,今天是夫人,明天是其他人,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死去。

  安德烈能否想開,是他的事,我無法干涉。

  我依然過我的生活,等我察覺時,安德烈已經從盯著玫瑰念珠發呆的狀態,變成不發一語盯著我瞧。

  我曾經以為安德烈有什麼話想對我說,或是想再揍我一頓,但他什麼話也沒說,什麼事也沒做,就像是風化的木乃伊,靜靜的看著我,如果不是他的目光會隨著我挪動,我都要以為那只是我的錯覺。

  這樣的情況持續很久。

  某天,我從睡夢中清醒,發覺安德烈就在我的房裡,我的床上,眼也不瞬的盯著我瞧,坦白說,有些毛骨悚然。

  安德烈似乎沒有發覺,他現下的行為有多異常,套句人類的話來說,根本就是變態!

  發覺我醒了的安德烈,拉了拉自己的衣領,將脖子展露在我的面前,低語,「伊安,你是吸血鬼,對吧?」

  「喝我的血。」

  等等,這發展有點過火了吧?大半夜不睡覺,跑來找吸血鬼咬自己一口是怎麼回事?人類中,意願將血獻給吸血鬼的人,我不是不曾遇過,甚至遇過很多次,但我沒想過,安德烈會做出這樣的事。

  「安德烈,你這是在向我提出邀約?」我微微瞇眼,將壓在我上頭的安德烈看個仔細,「你想獲得永生?」

  如果安德烈說是,我相信,我會毫不猶豫扭斷他脖子。

  安德烈眼中沒有對永生的執著,也沒有艾琳娜那樣的渴望,他只是望著我,哪怕他根本無法在黑暗中看清我的模樣,「喝我的血,然後,答應我,只要我活著,你就不會喝其他人的血。」

  「安德烈,這個要求非常大膽而過份。」

  乍聽之下,像是人類吃虧,以某個層面來說,真正吃悶虧的是吸血鬼才對,用變相的方式把吸血鬼綁在自己身旁,我伸手觸碰安德烈臉龐,手指順著輪廓往脖頸游移,指腹清楚傳來皮膚底頭的動脈跳動。

  「你以為,我會同意這麼荒唐的要求?」

  黑暗中,安德烈發出低笑,他的臉上並沒有遊說失敗的沮喪,相反的,他的神情充滿自信,他非常相信,並且肯定我會同意他的要求。

  不知怎的,我突然有進食的慾望。

  我有點想要知道,安德烈皮膚底頭的血液是怎樣的味道,我徐緩朝他貼近,過程中,我甚至想過,只要安德烈反悔,或是後退一寸,我就當作沒這回事。

  沒有什麼愚蠢到家的要求。

  沒有束縛我的枷鎖。

  偏偏,安德烈沒有退怯,他甚至主動將脖子湊到我面前,方便我進食,望著眼前的肌膚,我有股說不出的愉悅,「安德烈……」

  「你這人實在太有意思了。」

  語末,我狠狠咬住他的脖子,以利牙劃破他的皮膚,刺穿血管,貪婪而不客氣的吸吮鮮血。

  契約成立。

  安德烈的笑意,透過肺部空氣的震動,傳達給我。

  半個月後,一名提著行李箱的年輕人按響我家電鈴,對著前來開門的我開朗一笑,「你好,我是亞里德.馬恩。」

  「請問我的兄長,安德烈.馬恩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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